丁  彦
　　
　　摄影家苏晓，在青龙山那是老有名了，搞不清楚啥原因，他就是有名，咣咣的。在惟名利是图的现实中，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苏晓横行摄影界，有年头了，可就是没见他发表过什么作品，得过什么奖项，神龙见首不见尾，高深莫测。
　　苏晓最初涉足摄影，传说是因为一怒。想当年吴三桂一怒为红颜，灭了闯王李自成。苏晓一怒，成就了一代摄影宗师。话说当年的苏晓，乃是县医院放射线科X光的大夫。他X光拍得超好，能把活人拍成骨头架子，那骨头拍的，白煞煞的一根是一根，瘆人。苏晓那对儿火眼金睛，啥病都逃不过去，就连白血病、妇科病，也一拍一个准儿，神了！
　　记不得公元多少年了，应该是在改革开放初期吧，县医院改制，医护员工一夜之间变脸儿了。对待患者比丈母娘还亲，一律全身全科检查，不留死角。用药充足，不惜血本。病房人性化，家庭化、宾馆化、贵族化，就差没火化了。一年下来，医院火的，比银行有钱！
　　医院胡院长特亲民，大赚了，掏出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犒劳全院员工泰马新一游。那年头出趟国，赶上天方夜谭了。异国风光，异域风情，让青龙山的白衣天使们，个个成了混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国人旅游，被人恶搞成“上车睡觉，下车撒尿，见景拍照，回来啥都不知道，买回来的纪念品没人稀要”。不过，面对头一回见到的西洋景儿，拍照留念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嘛。那年头相机稀罕物，院里有台理光单反相机，办公室王主任挎着，殷勤地专给小护士拍照。护士长和医务科长各带个傻瓜相机，身前身后围了一帮人，牛得他俩像脑血栓后遗症。
　　出国当天，在泰国落地。走在曼谷街头，婀娜多姿的棕榈树，风光旖旎的媚南河，妖艳风骚的人妖，烫着苏晓的眼球了，他热切地想拥着人妖留张影儿，管他公母呢。
　　苏晓眼巴巴地等着三位“摄影师”的镜头，能跟他飞个媚眼儿，可直到导游招呼大家换片儿了，苏晓都没机会被光顾。伤不起啊，苏晓暗暗下了狠心，回去高低买相机！
　　回到青龙山，苏晓真去省里视察摄影器材店了，什么尼康、佳能、潘太克斯林林总总，看着顺眼的，都万元上下。苏晓心疼毛爷爷，咽了几口唾沫，蔫儿退了。
　　回到医院，苏晓对着透视机郁闷，这东西要是能背着满大街走就好了。鬼使神差，这工夫进来个患者，慕名请苏晓做胸透。家属嫌麻烦，没挂号。家属央求苏晓变通一把，意思挺直白，直接给钱得了。
　　苏晓一愣，旋即心窍儿呼啦开了，佛家管这个叫顿悟。
　　开春，医院引进了CT，苏晓闻到风声，老早就开始疏通胡院长。心诚则灵，水到渠成，苏晓如愿地管上了CT。苏晓嗨了，左拥X光，右抱CT，天下英雄谁敌手？
　　苏晓稳坐CT台，广交五湖四海，不知道他咋鼓捣的，社会上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跟他搂脖子抱腰，后来竟跟县长、政协议长、文联主席称兄道弟了。冷不丁的像变戏法，苏晓多了个徕卡卡片机，刚上市的数码机，小巧玲珑遭人稀罕。
　　文联的姚主席非常器重苏晓，时不时屈尊到医院，与苏晓探讨县域文化建设纲领性问题，顺便带着亲友参观参观CT。苏晓这段时间，摄影技能、摄影理论突飞猛进，随口提出的高见，姚主席听得一愣一愣的，佩服得一醉方休。
　　苏晓的见解和观点，姚主席认同但不敢苟同。苏晓认为，应该鼓励官员以贿养廉。以贪养廉不行，贪，侵占的是国家财富，伸手必被抓。受贿，则属于杀富济贫，能行贿的都是有钱的人，拿他们的钱财，为人民服务，何乐而不为呢！退一步说，受贿也属于民间融资的性质，是向高薪阶层征税。那么摄影呢，摄影是个败家的玩意儿，没雄厚的资金垫底，你摄个头啊！车尘马足贵者趣，所以，要以商养摄！得敛财和摄影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当年上海滩的杜月笙，为啥国共两党都争取他，这家伙生财有道啊！
　　姚主席在人前人后，没少磨损金贵的舌头夸苏晓，称他为摄影界百年一遇的奇才。姚主席那是谁，人家那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大师，往古说堪比苏东坡，往今说稍逊郭沫若。他很少有值得用眼皮夹的人，他青睐的人，那得有多大的道行啊！
　　苏晓眩起来了，先是在年底，当选为摄影家协会的主席、文联秘书长。转过年，增补为县政协的常委，官阶和姚主席平级了。县医院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苏晓都政要了，医院得识趣啊。胡院长紧急约见卫生局领导，经磋商，决定提拔苏晓为副院长，分管放射线。
　　苏晓当选摄影家协会主席的当晚，舍了个大脸儿，跟青龙山酒店的老板打了招呼，酒店舍了四桌酒席。苏晓盛宴招待协会的全体理事，姚主席请来了宣传部长、文化局长压场，叫来了作协、书协、音协、舞协、美协和民俗协会的主席副主席，捧场致贺。
　　群贤欢聚，场面火爆。苏晓的热血开了锅，就势发表的就职演说，老慷慨激昂了。
　　 苏晓开场五分钟讲的，全是通用的官话，在什么什么领导下，在什么什么关爱下……就不赘述了。他演说的精髓归纳归纳大致就三点：一是要整顿摄影家协会，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会员清理出去，诚邀有热情有素质的人士入会。二嘛，要发挥摄影的广告效应，多搞影展，多创收。第三点最具有开拓性，他提出要和工商局联合搞个综合治理，凡经营影楼、洗印、摄影器材的，必须加入摄影家协会，不具备会员资格的今后一律封杀！
　　苏晓的就职演说，赢得了潮水般的掌声，苏晓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豪饮过后，大家都以为苏晓就那么一说，大家就那么一乐而已，连宣传部长都这么寻思的。出乎意料，苏晓打着宣传部长的旗号，真刀真枪地干上了，还真就推行开来了。
　　 影楼、婚庆公司的老板纷纷纳捐入会，商界实业界精英频频出入医院，不是看病问诊，而是拜会苏晓，笑谈广告和影展的宏伟蓝图。苏晓懂得投桃报李，他选择有实力的老总，授予协会的副主席、常务理事等头衔。这下子，协会赶上政协了，苏晓的名望如日中天。
　　 农村联社看准了风头，撤并了一个储蓄网点，装修好借给苏晓，做摄影家协会的办公场所。姚主席给授的匾：青龙山摄影家培训基地。书协主席调侃地题写了对联：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苏晓面对楹联静默了半天，改了俩字：摄影耀三代，单反伴一生。
　　这期间，苏晓的摄影器材莫名其妙地增添了一大堆，长短镜头，全画幅中画幅大画幅，没见他怎么稀罕，一件一件摆在培训基地里，标本似的供摄友们瞻仰。
　　对摄友这个简称，苏晓不大感冒。他阐释说，一块儿旅行的叫驴友，一起当兵的叫战友，经常打麻将的叫麻友，这些称谓还算精准。咱搞摄影的，学术含量最高了，叫摄友容易让人误解，以为是掏包的小偷，我看应该叫色友。
　　苏晓进一步论证，佛经上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么摄影呢，摄影是光影的艺术，光即是色，色即是光，没有七色阳光哪来的光影！苏晓舌头一卷，接着说道，你们看看世界名画，不都是美女嘛，还都没穿衣服的。想想看，维纳斯要是个大衣妹，早进垃圾堆了。毕加索厉害吧，他到死都没搞清楚自己有多少情人！还有个大军阀张宗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关键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有点儿跑题了，不管怎么说吧，摄影离不开美色，不管美女还是美景。所以说，从发展的眼光看，还是叫色友好。
　　青龙山的摄影家对苏晓的高论心悦诚服，喜悦地接受了色友这一雅称。
　　苏晓身体力行，美女摄影家被只争朝夕地挖掘出来，一个个水灵灵地进入了协会，这不仅为青龙山的文化艺术界增光添彩，而且视觉效果也特好，摄影就是视觉的艺术嘛。
　　劳动人民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酒囊饭袋说，男女搭配，喝酒不醉。这一真理也适用摄影界，男女一同去外拍，作品就是一个嗨！美女色友的加入，青龙山摄影家培训基地组织的各项活动更勤了。
　　苏晓最推崇采风，深入生活、深入到人民群众中去嘛。每次采风活动，苏晓都亲力亲为，亲自踩点儿，考察路线，确定选题。青龙山的采风活动太丰富多彩了，超聚人气儿，把周边市县的色友都吸引过来了，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
　　一场时雨，洗得青龙山山清水秀绿色遍野，催开了烂漫的山花。
　　生机勃勃的季节，水帘洞张村长的老爸却逆反，病了。张村长带着老爸找到苏晓，这时候的苏晓已经是苏副院长了，他亲自安排大夫诊治，张村长感动得稀里哗啦！
　　张村长一感动，人就癫了，嘴跟着也就失了控。张村长盛邀苏晓到水帘洞作客，他怕苏晓不拿他当回事儿，就信口开河了。张村长先吹吃的，什么笨鸡笨蛋，河鱼野鸡，什么荞麦饸饹苏子叶儿。苏晓“啊、啊”地应着没动心，张村长及时更换药引子，吹起村景来，樱桃花和达子香花，双乳峰和水帘洞……
　　苏晓的眼珠子唰啦来电了，他盯问了几句后，和张村长敲定，周末去水帘洞采风。
　　周末，苏晓没率大队人马，只悄悄地约了铜锌矿的马矿长。马矿长心领神会，他只带了一辆福特大吉普和矿办主任露茜。苏晓把美女摄影家在心里检阅了一遍，最后圈定了杜鹃。
　　 春风得意车轮疾，上午十点，福特大吉普开进了水帘洞村。张村长村口候着呢，他带路，苏晓、马矿长和两位小清新，围着水帘洞村转了一圈儿。诶呀呀，好原生态的景色，清泉跌宕的三叠瀑，惟妙惟肖的双乳峰，柴扉瓦舍的农家院，更有山溪宛如珠帘般垂在洞口的水帘洞，岩洞幽深神秘。
　　 过午了，苏晓和马矿长才回到村里，张村长家里，饭菜早做好了。张村长实在，就做了一个主菜，家炖三鸡：野鸡树鸡大骨鸡，放在一个锅里乱炖。四样配菜，宣泄着山野浓郁的春情：凉拌小根菜，辣拌刺嫩芽，婆婆丁蘸酱，发芽葱卷干豆腐。
　　热炕头，土烧酒，农家菜，张村长的客人们沉浸在炽热的情谊之中，不论怎么编词儿、怎么煽情，都感觉词不达意、笑不尽意，只有一杯杯地干，才能会意、才能尽情。
　　 豪饮竟日，苏晓马矿长，两位小清新都半仙儿了，当天没走成，宿在了水帘洞。四位摄影家究竟怎么宿的，咱都是打酱油的，就别刨根问底儿了，以下省略八千字。
　　 花开花落，春去夏来。春夏之交，苏晓成功地组织了“春归青龙山”摄影作品展，市报市电视台跟踪作了报道，这可是青龙山开天辟地的壮举，苏晓名利双收，爽！
　　宣传部长携姚主席给苏晓摆了庆功宴，觥筹交错间，部长转达了县长的意思，今冬或明春，争取搞个省级展，给青龙山彻底提提气！
　　苏晓擎着尚方宝剑，踌躇满志策划着省级展。随之培训基地的活动密度频了，宽度广了，深度远了。苏晓催着会员们拿思路、拿方案、拿作品，忙得他翻蹄亮掌的。
　　马矿长从水帘洞回来后，抓耳挠腮的心长了草。采风的妙趣太大义灭亲了，马矿长特想再潇洒地采一回。他留心了，访听到有个叫小山城的村子，藏在梭罗江的峡谷里，没被人糟蹋过。梭罗江沿岸的村屯，属于铜锌矿木材供应地，各村都菩萨地恭着马矿长。
　　苏晓知信后，直拍大腿。哈哈，想啥来啥，想娘家人儿，舅舅就来了。这回苏晓邀请了四位资深的摄影家同行，另让杜鹃约了四位乖巧的美女色友，与马矿长、露茜一起，踏上了小山城探秘之路。
　　梭罗江的仲夏，风情万种，婆娑的岸柳，碧绿的江水，幽深的山峡，舒曼的河滩，绿树掩映的山庄，嬉戏在江上的白鹭和鹅鸭，优哉游哉的白羊和黄牛，俨然复制的宋词元画。
　　情绪激扬的色友们，一路走来，短枪长炮席卷着一幅幅美景。车行两小时之后，乡路到头了，还有七八里的栈道山路才能到小山城。
　　摄影家们，尤其美女色友，望着崎岖险峻的山路犯愁了。马矿长其实早有安排，小山城的村长杨老三，头戴草帽身披蓑衣，赶着三匹枣红马拉的马车，准时过江来接贵客了。色友们还真没坐过马车，太刺激太新奇了！色友们先围着马车和杨老三一顿狂拍，杨老三电视看多了，无师自通，超有镜头感，举手投足皆卖萌。
　　色友们嬉闹够了，才纷纷爬上马车。
　　杨老三甩个响鞭，马车载着色友平稳地过了江。过江后，马车沿着江边沙土路，逶迤在青山绿水间。美女们陶醉了，一个个亮起了歌喉，美妙的歌声飘荡在梭罗江畔，格外荡气回肠。杨老三哪有如此的经历啊，人就骨酥肉麻了！
　　 马车从柳树林中出来，梭罗江又绕到了前面。江对面的台地上，红瓦白墙，鸡鸣狗吠，那便是小山城村了。马车由渡口的浅滩渡江，杨老三贼眉鼠眼地光顾着瞄着美女的丰胸修腿，就信马由缰了。苏晓接过鞭子，装模作样地充当起车夫来。
　　 梭罗江虽然未到汛期，但是江水充沛，浪花一波一波地涌上了车厢。美女们手舞足蹈地尖叫起来，一声比一声惊心动魄。山里的骏马哪听过如此动静，毛了！
　　三匹马在江里撒起了欢儿，苏晓眼巴巴地看着马车偏离了原路，呼隆——掉进了一道暗沟里，江水瞬间没过了马车。车上的人顿时乱成一团儿，一个个成了下锅的水饺。不可思议地是，这帮家伙全垂死地抓着车帮子，没一个被江水冲走的，万幸中的扫兴啊。
　　马车变成了沉船，杨老三才猛醒，抢过鞭子，迅速地把马车赶上了江岸。
　　美女们水鸭子似的跳下马车，一支支出水芙蓉，本来穿的就薄露透，这一湿，更显玲珑剔透了。杨老三那见过这阵势，俩眼球根本不够用，浑身的热血直涌，差点脑溢血！
　　湿漉漉的人、马、车，嘻嘻哈哈地进了村子，引得男女老少纷纷出来围观。杨村长从哪儿弄来一车怪物，女人看得脸染桃花，男人看得下巴疲软，眼珠子放电。
　　杨村长把车赶进了村部，村里的大厨已经做好了午饭。遵照马矿长的旨意，就做了两个菜：铁锅炖胖头鱼、排骨炖豆角儿。另烀了一锅茄子、土豆、青苞米，一锅江鸭蛋、土鸡蛋。摄影家和美女们顾不得光辉形象了，鬼子进村似的扑了上去。
　　杨村长太有才了，他的祝酒词生动朴实：“赶明儿，我就是砸锅卖铁，高低买个照相机！马矿长、苏主席，我、我强烈要求参加你们的协会，为你们铺床焐被！
　　这场胡吃海喝，苏晓马矿长们壮烈了一片。杨村长乘着酒兴，指挥村民杀了一只绵羊，晚上烤全羊喝羊汤。杨村长舍出一只肥羊，不光冲着哥们儿的情分，还有一层深意呢！
　　小山城这次采风，色友们创作了一批高质量的作品，苏晓家底儿丰厚了。
　　苏晓春风得意呢，却涌出了不测风云。政界冷风潮气地推行起干部异地交流了，不可思议。青龙山的县长、纪委书记、宣传部长一刀切，都来了个异地任职。新来的宣传部秦部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燎到苏晓了。
　　这位秦部长，绕过姚主席和苏晓，直接跟省摄影协会联系上了，要在国庆节期间，联合举办一次晋京摄影展，向全国推介青龙山。主题是秦部长拟的，叫“是山是水是诗是画，是青龙山”。副省长亲自给题的名——青龙山印象
　　 秦部长直接给姚主席下达了指令，要县文联和县摄影家协会，全力以赴配合省协会，办好“青龙山印象”摄影展，确保办出品味，办出品质，办出品牌，不成功便成仁！
　　苏晓的拗劲儿上来了，省协会算那路神仙，谁的地盘谁做主！省协会管好省里的事儿得了，县里这盘菜，不用您的葱花儿。部长啥意思，拿大奶头吓唬小孩儿啊，吐槽！
　　姚主席没苏晓的傲骨，他听话，屁颠屁颠儿地张罗起展览的事儿。姚主席管着苏晓啊，县官不如现管，苏晓被姚主席牵着牛鼻子，硬着头皮跟着随帮唱影儿了。
　　苏晓发展的那帮色友，看不出眉高眼低，个个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报送作品，那热心劲儿，赶上再婚了。苏晓精心巴热积攒的水帘洞和小山城那点家底儿，全让人家笑纳了。岂有此理，苏晓纠结啊。进庙的难道都是烧香的，就没拆庙的？这帮蠢东西！
　　“青龙山印象”摄影展由省协会挑大梁，筹备工作进展迅捷。进京前先在省博物馆预展，姚主席和苏晓，趁着预展的机会，带着青龙山的色友前去观展。
　　 色友们簇拥着姚主席和苏晓，一块展板一块展板地走过去。苏晓从构图、视角、用光、色温、锐度、白平衡等角度，用高深生僻的术语，一路评点过去：“这都啥玩意儿，这玩意儿还能送展？这、这谁拍的，太厚颜无耻了，垃圾垃圾！”
　　苏晓一幅幅批评下去，到了青龙山色友的专版前，苏晓才换去鄙夷的口气：“终于见到可圈可点的作品了，看看，看看，这才是光影的艺术，这个影展，看来就靠咱们出彩了！”
　　苏晓大师般的评鉴，众色友如醍醐灌顶，佩服得屁滚尿流！
　　“青龙山印象”摄影展在京城展出一个月，引起轰动，盛况空前。青龙山美名远播，知名度一下子提升到“京畿度假村、省城后花园”的高度。
　　 苏晓却懊恼极了，原因是影展评选结果公布了，他评价为垃圾的那堆垃圾里，竟包下了特等奖和一二三奖，他赞誉的作品，全军覆没，天凉好个秋啊！
　　自古圣贤皆寂寞，苏晓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特郁闷。他隐隐地觉得，青龙山这潭静水暗流涌动，不再平静了。评奖结果公布后，协会里就出现了嘁嘁喳喳的噪声，有人竟敢怀疑他的审美能力。不久苏晓又发觉，青龙山原有的龙山摄影沙龙、镜走天下网站，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这回都蠢蠢欲动，招摇起来，在色友中嘲讽诋毁他，动摇他的根基。就连姚主席，好几天也不朝面了，打电话约他喝一盅儿，往常闻着味儿他早撵来了，现在却推三阻四，撒着漏洞百出的谎儿。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帮家伙是要宫廷政变呢，还是要起义？
　　这厮等他再来CT，一定给他T出恶性肿瘤来！苏晓心里发着恨，他转而又想，你们攻击我，不外乎我没作品呗！嘁，作品算个啥，拍一个给你们看看，堵上你们的臭嘴！
　　今年青龙山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早一些。苏晓原想拍一组枫叶，大雪却铺天盖地落下，一夜之间，青龙山山舞银蛇，雪野飞絮，银装素裹，玉树琼花。
　　 好一派北国风光，苏晓改变了初衷，决定拍雪景。也是，每年长达五个月的冬季，青龙山从来没人创作出像样的雪景作品，原来是期待苏晓这个里程碑呢！
　　 苏絮上网搜了有关冰雪的图片，对如何创作有了个路数。他把去过的山村，在脑子里浏览了数遍，最后水帘洞从中破壳而出。这个小村子，真是拍摄冬景的绝佳之地，十几户农家，散落在山坡和平冈上，四周簇拥着巍峨的群山，茂密的森林。柴门疏蓠，农舍山径，被皑皑白雪一覆盖，直逼元明风格的水墨画，以前怎么没人发现呢！
　　苏晓谋划好了，带上他的佳能5D加上三剑客镜头，武装好了，悄悄从家里溜了出来。他没约任何人，自己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水帘洞。盘山路绕到村子的后头，一处突出的胳膊肘弯儿，视野豁然敞开，正好可俯瞰整个山谷和村落。
　　苏晓让司机停车，他下车踏看，十分中意。
　　山路边上有个雪丘，雪丘下面便是一垄一垄的农田，没有林木遮挡视线，而且雪丘的高度恰到好处，可将山村尽收视窗里。
　　苏晓不顾没膝深的积雪，雀跃着跳上雪丘。两脚踏上雪丘，苏晓感觉脚底下怎么这么松软呢，雪一下子没过了膝盖。不会吧，第一场雪能这么深？他急忙拔腿，腿拔出来了，一股刺鼻子的臭味儿冲了出来。
　　苏晓发觉不对劲儿，跟头把式从雪丘上撤了下来。                （下转18页）（上接13页）
　　苏晓的两腿和雪地靴，全是黑、黄、褐相间的鸡粪，五彩缤纷，臭气四溢——原来那座雪丘是堆鸡粪，现在正处在发酵之中。
　　苏晓愣了片刻，鸡粪味儿却没消停，熏得他五脏翻腾，头昏脑胀，眼绽金花儿。他急忙走进雪地里，连踢带蹭，清理裤管和靴子，用蒿草刮擦粘乎乎的鸡粪。
　　这顿折腾，足足耗时二十分钟，苏晓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视觉上说得过去了，他才回到出租车上。没心思拍照了，打道回府！
　　苏晓的屁股刚坐进车里，鸡粪特有的臭味炸开了！这鸡粪，质量太好。
　　司机急了，断然地说，赶紧下车，实在受不了，车钱不要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冰天雪地的，又荒郊野岭的，根本不会遇上出租车！没车可坐，苏晓两条腿可就毁了！苏晓低三下四地哀求司机，答应给加钱。司机犹豫着问，加多少。苏晓深吸了一口气说，加一百。司机干脆：保命要紧，你还是溜达回去吧。苏晓急急地伸出两根指头：二百！
　　有钱能使鬼推磨，司机皱着眉头让苏晓上了车。臭味儿确实享受不了，司机只好把车窗全放下。凛冽的寒风中，出租车开着车窗飞驰在山路上，路上遇到的行人看见了，全目瞪口呆：这俩家伙，几个意思，抓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