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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犹太馆:割裂浪潮的见证与省思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8年05月31日

刘静宜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大西洋西岸,一场白人种族主义的集会演变成暴力冲突,移除美国内战时代罗伯特•李将军的雕像的决议,让白人和黑人撕破脸。地中海沿岸、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一辆白色厢式货车突然高速冲向行人,一时间,兰布拉大道如人间地狱。塞纳河畔、西提岛上,一男子嚎叫着持锤攻击警察,900人像当年流离失所的乞丐,被困855岁的巴黎圣母院中。黑海北岸的东欧平原上,反俄组织车臣的志愿兵,在车臣战争后离开俄罗斯转投乌克兰,乌东冲突后,最终在基辅市中心引爆了汽车上的炸弹……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不安分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易怒。人口种族结构的变化、文化宗教上的差异、移民数量的持续增长、社会经济资源的竞争,任何原因,都成为仇恨的把柄。我闭上紧锁眉头的双目,追寻那道透进记忆的光,追寻我印象中恬淡平和的欧洲,试图在过往中追寻熄灭仇恨的答案。

    几年前的夏天,我曾在柏林短暂停留。

    在犹太人博物馆的参观,必定会成为我永生难忘的体验。这种体验之深切,大半来自精神,然而却真实地影响到了生理。入馆之前,民宿的德国房东就告诉我:23岁以下人士最好不要进入,这个博物馆会给人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

    俯瞰犹太人博物馆的平面形状如同闪电,这一道闪电不只闪烁在柏林的天空下,更象征着犹太民族曲折而破碎的历史、断裂而无法填补的文化。走进博物馆,疑惑随着我的脚步越来越多,这个建筑的象征意味远远超出它作为一个博物馆应有的功能性:弯曲的线条、狭窄的空间、幽暗的光线这些博物馆大忌一一全中,又或者,这才是建筑师想要呈现的精华所在。一切富于隐喻的细节对于向我这样的每个观者来说都是不言自明的,而这种饱含历史和沧桑的压迫感远超出展品所具有的力量。

    我走进长长的幽暗的长廊,一道金属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毫不留情。走廊里依稀可以听到对街学校里孩子嬉戏声、菩提大道上的车水马龙、博物馆里的交谈声。我就跟战时的德国犹太人一样,被活生生从正常生活隔离出来。

    走廊尽头的天井,四面的墙雪白的刺眼,地上铺着数不清的金属面具,每个面具上都有不同的狰狞的表情。当我走进,看到旁边的指示牌写着,请踩上这些面孔走过。于是我踩在了那些面孔上,面孔扭曲了,发出铿啷、铿啷的低低的声音,仿佛当年犹太人痛苦的呻吟。

    那一刻,我的确听到了践踏尊严的声音。

    如果对人类情感的历史进行思考,就会发现,最为硕果累累的想象力的发展总是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思想或情感方式触碰到一起时发生的。在这个博物馆,维护文化与传统的责任感与建筑设计的碰撞,体现得尤为突出。

    远隔时空,我不能感应建筑师的初衷,但在我看来,这个博物馆从不曾想做大众文化的模仿物,而是和民众保持距离,能让其反省思考并面对决定。柏林犹太博物馆虽陈述犹太人的遭遇,目的却不只是德国向犹太人赎罪致歉的手段,更是在命运共同体的前提下,让全人类警惕。

    循着幽深的走廊,有一束光。

    那一束光,让我知道往前就是方向。

    那一束光,是在最黑暗的陷害和最无知的排挤中仍不泯灭的人类之光。

    走出犹太博物馆的那一刻,我又回归了蓝天白云下,秀丽古朴的柏林城。仿佛从历史穿梭回现代,我深呼吸,享受着空气的清甜和路人友善的目光。帅气的德国青年手拿啤酒瓶,高谈阔论着穿梭过草地;眉眼深邃的土耳其爸爸妈妈,推着婴儿车,牵着幼子散步;穆斯林街区的兄弟们,拉着手风琴,坐在树荫下乘凉。历史的剧痛好像并不曾在这个城市留下伤痕,可是却又真切地抹平了这里种族之间的隔阂和撕裂。

    那一刻,日光温暖,我眯着眼看天空,久久伫立。

    那一刻,没有傲慢与偏见的欧洲,是我想象中和平与爱的颜色。

    “没有人生来就仇恨他人,无论是因为对方的肤色、背景,还是所信仰的宗教。人们的仇恨是学来的。”

    这句前南非总统曼德拉在自传《漫漫自由路》中的名言,最近越来越常被提起。

    人类喜欢对负面情绪发生共情,对同一族群发生共情。因此,仇恨在族群间残酷斗争的极端环境下,会变成有效的动员机制及生存策略。换言之,种族仇恨已经天然掌握优势,斗争会让人们自动投身其中。历史是一种记忆。如果那里存在着创伤,无法躲藏,无法假装忘却。因为这种历史记忆将不时幽灵般回来缠绕着你。正是这样的记忆,让我们在被仇恨迷惑之时,不蒙上双眼。

    我愿那道透过记忆的光,穿透云雾,撒在每片焦灼的土地。我愿每个挣扎不得其解的灵魂,在那道光下平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