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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班头和他的弟子们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1年09月09日


柯  华
    单位新建的办公楼主体框架升到五层楼高了。坐在与之近在咫尺的老办公楼的办公室窗前,清晰地瞧见了楼板上施工人员忙碌的身影——有的蹲在楼板上绑着钢筋,有的站在楼檐头钉着立柱盒子,有的来回反复搬运着施工材料和工具……
    宛若一道电光划过心房,我的思绪瞬间飘荡起来,随之快速地穿越了时空定格在30年前——刚刚知青大返城、荣冠建筑工人的我,正和班组同志一道挥汗如雨奋战在一撞完成主体的楼房里。即从这时开始,我和工友们开始不停的东奔西走,南北转战,栉风沐雨,迎春送秋,把一撞撞楼房描绘成一幅幅立体图画,把一座座大厦装饰成一个个壮阔景观。
    转瞬之间,我在建筑企业闯荡了八年。奔波忙碌的岁月里,我记忆的磁带上既印刻下了嘈杂喧闹的建筑工地:扶云揽月的巨型塔吊,吞沙吐灰的搅拌机械,耸立攀升的脚手木架……同时,更铭记了我的班头——张班长和他的弟子们。.
    张班头当年四十五、六岁,是整个公司乃至全市建筑行业的技术大拿。因为技术超群,因为多年荣当班组首领,新参加的青工们纷纷拜他为师,张班头身边一下有了七、八个新老徒弟。当然,这些弟子也大都是班组的人尖子,个个出类拔萃。按照年份划分,张班头在“每一拨”的徒弟中都选出了一个“打头的”。
    又一栋住宅楼抹灰会战展开了,上阵父子兵,张班头犹如一位威武的指挥官楼里楼外不停地摇旗呐喊、发号施令,他“打头的”的徒弟们则像猛虎下山一般“嗷嗷”叫地冲锋陷阵。那场面真是一派龙腾虎跃、热火朝天,施工速度飞似的向前跃进。
    我们这拨青工中“打头的”是张班头的三徒弟小姚。小伙子浓眉大眼,肩宽体壮。认下张班头为师不几天,就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许是心中装着远大的理想,许是深深牢记张班头的谆谆教诲吧,识字不多、言语不多的小姚干起活来像一头壮牛犊子似的猛打猛冲,一路飞奔。结果,将追撵他的青工们累得个个呲牙咧嘴,屁滚尿流。几天工夫,许多青工败下阵来,我是最狼狈的一个。
    我着实“报屁”了。不光是身矮体弱,还因为我此时正走火入魔般的念着夜大。自费求学,让我每天奋力劳作之后,执着地身披晚霞和星光赶到市内上课,常常是夜半更深回家休息。人的精力有限啊!
    见我整天落伍“打狼”,我的师傅——一个老实巴交的“面人”,悄悄给予了我关照,指派我到厨房和厕所干一些不受质量检查的“小活儿”,而他老人家则替代我上架和青工们一道角逐拼杀。
    我心存感激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辛勤忙碌,细算了一下,经我手抹出的厕所就有二、三百个。那一米见方、黑咕隆冬的区域真是好憋闷啊!
    就在这种境况下,凡是遇上工地停电、停水,或材料供应不上,以至于师傅们抽烟袋,撒泡尿的工夫,我都要做贼似的迅速掏出揣在特制内衣兜里的书本看上几眼。我得应付即将到来的考试啊!
    得知了我的“不务正业”,善良正直的张班头对我关照有佳,经常打发我到后台当力工,筛沙子、搬水泥、推灰浆,有时还让我充当挖勺工。
    置身新的工作区,我又意外地接触到了张班头的两个嫡系弟子: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谈不上秀气和漂亮的挖勺女;另一个是他女儿的男朋友,也就是张班头的未来女婿。混入他们中间,虽然依旧苦和累,但比那些机器人似的抹灰工强多了。毕竟供完灰料可以坐下来喘喘气、歇歇腿啊!而我趁此时机又可以看上几眼书了!
    活轻报酬自然少,那年月实行记件工资,按照班里的规定:大级工全额开工资,力工开90%,挖勺女为80%。每到月底,我皆和挖勺女同等待遇,比大级工们少开百、八十块!但我没有一点怨言,反而对张班头和师傅道着声声感谢,他们毕竟容纳宽容了我!
    在我边工作边学习度过两年之后,班里迎来了美差:出国去科威特施工建设。张班头带着他的弟子们及其他工友出征了。而我因为“手把差”和心中积存的出国荒废学业的“私心杂念”,到工区工会帮忙打杂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年匆匆过。这年初秋,张班头和他的弟子们像打了胜仗的将士一样,每人捧着挣得的双套“八大件”凯旋回归。
    在领导和职工们交口赞扬声中,张班头荣升了大抹灰班组的首领,他的大徒弟老季升迁为副班长,三徒弟小姚光荣地成了党组织中的一员。同时,凭着威望和老面子,张班头的女儿、女婿改为油工了,另外两个耍熊的徒弟弄到焊工班和管工班谋差了。
    实不相瞒,苦读寒窗四载多的我,也在这时梦想成真捧回了朝思暮想的夜大文凭,并被公司破例调到了宣传部工作。
    尽管远离了张班头和他的弟子们,但宣传工作的需要,让我在深入施工现场时还经常见到他们,特别是公司和工区的光荣榜上,一年四季贴着张班头和他的大徒弟老季、三徒弟小姚的大彩照。
    时光悄然地向前行走,岁月坦然地变幻更迭,几年后我调到了新闻单位工作。
    真没想到,我竟又在新单位门前见到了张班头和他的弟子们。此时,建筑行业出现了少有的混乱,到处悬挂着“三角债”。我原来的建筑单位职工大都解体放假。已经退休的张班头重新挑头挂帅,率领他的弟子们为图书馆工程抹灰。
    我的工友们,昔日的一张张青春丰满的脸庞苍老了,松弛了,发黑了,但干活依然风风火火,不减当年。内心的惦念,让我在工作之余常常步下楼来看望他们,与他们交谈……
    图书馆工程竣工以后,不知何因,张班头没了踪影。但我却在天丰大厦的马路旁常常邂逅他的大徒弟老季,三徒弟小姚以及他的女儿、女婿。他们的胸前分别挂着各类工种的标牌在等候寻工……
    张班头哪去了呢?念他想他之际,他却主动找上门向我诉起苦来:这些日子我像兔子一样四处躲藏,躲避着要帐的。本来,我干完图书馆工程,公司领导就答应给拨钱。可30多万元的工资款到现在一分没给,工人们管我要钱,材料单位也向法院告我让我还钱,你说我怎么办?帮我出出主意吧!
    我当即来了个干脆:“那你也起诉,告欠你钱的单位”张班头脸上现出了苦相:“尽管是原单位,眼下也只好这样了。”说完,张班头怏怏不快地走了。
    真是凑巧,这天傍晚,我在下班途中瞧见了张班头的三徒弟小姚。他正被妻子搀着脚步拖沓的在路旁遛弯。询问后得知:小姚患了脑血栓。
    我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来,小姚不能自理了,他的生活怎么办呢?
    时光转眼又过去一年。此时,眼望升高的办公楼,我又想起了昔日的工友们。张班头的款项要回来了吗?他的债务还清了吧,小姚的生活费有着落了没有?
    转念一想,心里透进了阳光。眼下,国家经济已经走上正轨了,各种关系逐步理顺了,相应的劳动保障政策也都相继落实到位,张班头和小姚的问题肯定解决了,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