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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历证明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1年09月09日

曹伟奇
    上班铃响了,丁局长夹着皮包,踩着铃声迈进了局办公大楼。
    这些天,丁局长挺忙,忙于跑他的“学历证明”(不是证书)。学校要评职称了,本来这没机关的事,但丁局长早有预见,在XX学校兼任校长,丁局长想,校长的工资比他这个局长(科级)还高,在工资上历来有种不成文的说法:就高不就低。丁局长虽是局长,却拿着校长的工资。兼职不履职,丁局长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学校几回,他的专车偶尔经过这里,他便下车到学校走一圈。下车后,不知所云地“这个、那个、啊”了一通,就算履职了。丁局长没念多少书,家里穷,父亲解放前就在澡堂子当修脚工。丁局长费劲巴拉地对付了三年,算是初中毕业了。他凭着“出身好、校团支部书记”的优势,毕业后,进了机关,当了机要员。这个工作不需要多高的文化,能认识下属单位的名称就够了,丁局长干这一行,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一干就是十年,领导看在他“没功劳有苦劳”的份上,提拔他做了这个局的最末一把副手,在他前面还有一位正职和三位副职。几年下来,前面四位因为和他处不来,“惹不起,躲得起”,先后走人了。顺理成章,他扶正了。没想到改革开放后,学历吃香了。这时候,他有点埋怨父亲。当年为什么不供他上高中、大学。咳,没办法,自己的梦还得自己圆。评职称,学历是必不可少的“硬件”,哪怕有个“学历证明”也可以应付。丁局长毕竟是职称评定委员会的一把手,不愁过不了关。丁局长本可以按着到处可见的“办证”小广告上提供的手机号,花上几百元买一个“毕业证书”。他觉得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有损于他堂堂局长的身份。他搜索“记忆库”,寻找求过他办工作调转、入学、调资等等有关人士,尤其是与“学历证明”沾边的有关部门,他找了两个单位办公室的熟人,都表示尽力而为,并要去了他的手机号码,十几天过去了,“泥牛入海无消息”,今早,七点刚过,司机小钱拉着他到最后一个部门,一位找他送孩子进重点小学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听了他的来意后,踌躇半天,嗫嚅说:“丁局长,这事不好办哪,中文系刚换系主任,该人上任‘三把火’不好说话啊。”他败兴而归。
    丁局长走进电梯,直上六楼。这是新建的七层办公楼,是开发商免费建的。原因是开发商占用学校操场,建了一栋商品楼,条件是增建办公楼,图纸是丁局长亲自看过的。他提出七楼做大会议室,六楼做他的办公室,外加他主管的人事科、档案室。丁局长打开办公室走了进去。这是三间朝南的屋子,足有五十平方米,外间是办公室,里间又分为卫生间和卧室,卫生间装有浴盆、淋浴喷头和电热水器。热水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开着,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着23度的恒温。卧室里摆着硕大的双人床和一排皮沙发。丁局长爱打麻将,有时下班后,约几个人,来他办公室一玩就是半宿。当然玩麻将不是那种“小气鬼”玩法,输了鼻子贴纸条,或者钻桌子。不玩则已,玩则动输赢,赌资不大,顶多四、五百元。丁局长常对麻友们说,“意思意思就行,注意影响”。麻将散了,已是半夜,这时丁局长会打开热水器,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不知情者还说:“你看人家丁局长连家都不回,真是以局为家”。说起热水器为什么常年开着?除了丁局长随时用以外,还有一层那就是家人用。当年丁局长到了结婚的年龄,因为挣得少,只好找个农村来城探亲的姑娘,觉得妻子陪她过苦日子,有点对不住她,如今条件好了,应该让妻子享受享受了。于是丁局长配了一把办公室钥匙交给妻子,公休日、节假日、班外时间,妻儿就可以分享他的“待遇”了。只要一敲玻璃,喊一声孙师傅,就如同入无人之境了。办公室里,临窗摆了一个大老板台,一把皮转椅。宽大的窗台上摆着两盆米兰,枝繁叶茂,正在开花。丁局长爱养花,家里小,花放不开,就端到了局里来。这里阳光充足,守卫室的孙师傅很会侍弄花,在楼外僻静一角,给丁局长的花积肥、沤肥,很快两盆半死不活的“米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挨着东墙是三个精致的大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教育史》、《世界教育史》、《毛泽东著作》、《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全集》,尽是些大部头的书。西墙一排布沙发,几把椅子。丁局长给花浇完水,又摘掉几片黄叶,伏下身子,背着手,微闭双眼,贪婪地吸着“米兰”的花香味,沉浸在陶醉之中……这时,门轻轻地响了两下,他知道这是下属,说了声:“进来。”人事科的小王一路小碎步走到了丁局长的背后,轻声说:“丁局长有件事情需要向您报告,请您决定……”丁局长转回身回到老板椅上,小王毕恭毕敬地站在桌边。丁局长没有让小王拿把椅子坐下,他觉得下属向领导请示、汇报工作,就得站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下属对领导太随便了,领导还怎么树立威严。“教育部有个文件,关于处理文革中遗留的大学、专科学历的几个规定,政府有好多委办局的头头派人来问,教育局怎么没动静?李科长让我请示您,我们怎么办?”丁局长听到此,眉毛向上一动,问:“你们科的意见呢?”“我们科议论了一下,认为区“业大”仅办了三年,后来就撤销了。已有十五六年了。再说,当年的中文班只开了半年多,就停了。不符合教育部规定……”没等小王说完,丁局长急不可耐高声说:“你们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想想,一个区级政府,哪有几个大学生分来?你还不是这二年才大学毕业考入公务员的嘛?我说同志啊,要多为区机关各局头头想想,他们容易嘛,初中毕业进了机关,干着大学生的活儿,他们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好容易读上了专科,你们却说年头不够,这公平嘛!”“办!一定要办!下次让你们科长来汇报!”小王对丁局长的无名之火,莫名其妙,知趣地退出了办公室。
    三天后,上班铃响过十分钟,李科长拿着一份给市局打的报告和一份“XX市XX区业余大学中文系(专科)学员名单”走到丁局长门前,他轻轻敲了两下,见门有条小缝,望过去,见局长正扶身闻花香,不等丁局长发话,走了进来。“好香啊!”“香吗?我这是一人养花,大家分享啊。”“局座,根据您的指示,我们搞了一份名单,请您审阅。”李科长不称局长而叫“局座”,这令丁局长听起来颇感舒服。“名单怎么搞来的?”丁局长边看边问,“这两天,科里四个人分别走访了原业大的两名任课老师和两名工作人员,根据他们的回忆敲定的。”丁局长看完,指着名单说:“这样写肯定不行!人家会说你这是假的!要加上学习科目,各科的考试分数,否则,上边不会批。”“据任课老师说,当时只讲了几课《现代汉语》和《文艺理论》,中文系专科到底开几门课,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不会问吗?给师专挂个电话问问。另外一个问题是——”丁局长停了会,强调:“回去再查一遍,看看有漏的没?这是关系人家后半生的大事,不能马虎!宁可漏一村,不可落一人!”人事干事出身的李科长,努力琢磨丁局长的“弦外之音”,什么意思?李科长带着疑惑离开了办公室。
    一周后他又带着重新编写的有五科成绩的名单,来敲丁局长的门,敲了三遍,无反应,他拽了下门,门是关的。他只好等待,大约过了五分钟,里边有了动静,李科长重又敲,“进来。”李科长走进办公室,见丁局长正用毛巾擦头发,肯定是在里间刚洗完澡,他忙递上去,丁局长扶着他的肩膀一同坐在布沙发上。
    这次名单很正规,很像样,名单上共列有四十九个人,丁局长都认识;名单上方盖有刻着“文艺理论”、“现代汉语”、“现代文学”、“古代文学”、“写作”五个小长方形戳子,下面是密麻麻的数字,丁局长留心看这些数字,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名单,突然在第二十六位上,赫然写着丁局长的名字,他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丝笑容。迅速拿出笔写上:“速办!”,并签上了他的大名和年月日。
    李科长接过丁局长签过的名单,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地迈出了丁局长办公室。
    丁局长待李科长走后,立即拔打电话,找了名单上两位在机关任职的“副科调”,这两位都是他知根知底靠得住的人。他向那两位如此这般布置了任务。
    第二天,那两位逐个找到了名单上其余的四十六位,每人交了五百元“办证费”,当然丁局长则免交了费用。几天后,那二位带着二万四千元去了省城——一个月后,局机关有人看到“办事”的两位,满面春风进楼,有人向他们打招呼,二人几乎同时举手上指,“给你们局座送……”小红本一晃就进了电梯……
    此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红本”,无人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