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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动荡间回望彷徨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25年07月31日

赵  松

    有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想,在当下这个时代里,继续写书法,画国画,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许有人会跟我说,那是当代书法,那是新水墨,而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法、国画。可我觉得这样说,其实也属于形容词癖,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无论如何,在所谓的“当代艺术”里,不管加上什么新名头,书画都是挤不到前台的,这是事实。在很大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书画处在这个“时代”的边缘。当然,这里说的书画,是不包括体制内的那些御用艺术家们的生产成果的。

    以前也看过一些不那么边缘的所谓的新水墨艺术家们的作品。或观念化的,或市井化的,给人的感觉,是都在努力往“当代”靠拢着,至少也是做出某种“当代”的姿态吧。但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些隔。隔在哪儿?隔在各种做秀给人看的感觉,观念秀或市井秀,各种姿态而已,因为毕竟都打心眼儿里不愿真的呆在边缘,艳羡那热闹的“当代”处境。而传统书画的“传统”里,我觉得有一脉精神是重要的,那就是“心远”。是陶渊明诗里说的“心远地自偏”的那个“心远”。在我的标准里,能做到“心远”的艺术家,格调自然清高,心性必是淡定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在这样一个崇尚热闹的时代里,定定心心地呆在边缘,默默做自己的事,该写什么写什么,该画什么画什么。

    浩清自号“松巢散人”,应是一种精神自况,有古风。唐陆龟蒙的《江湖散人传》解释得比较清楚:“散人者,散诞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既无羁限,为时之怪民,束於礼乐者外之曰:此散人也。”说得直白些,就是不入时、不入世、不慕虚名、散淡自在。但做到这个境界,不容易,故而司马光在《和宇文公南途中见寄》里就说过:“深惭白首恋微禄,不向青山为散人。”学问大到司马光这个地步,也做不到。但我希望浩清能做得到。而且,看了浩清的一些近作,我觉得,还真得从这个名号切入,才好理解那些作品。

    说实话,浩清的画,并不易评论。从整体气象上看,他的画是偏沉郁的,无论画什么——山水、木石、人物,都隐约着某种清冷疏离的气息,尤其是在那看似淡漠冲虚偏灰调的背景衬托下,浮现在前景中的那些事物,都给人以寂寥、凝郁的感觉。概括地讲,是一种介乎欲言又止与无可言说之间的孤独感。比如在《白雪回望》、《乘月醉高台》、《夜来天晓》这样的作品里,都能让人联想到作者的双重视角——一个视角,是跳出自我,将我隐入景物深处,然后再在远处旁观的;一个视角,是内观的,而体现在画面中,则是二者合而为一的,对于看画的人来说,或许会隐约体会到:我不在此中,此在我心里。那细微的效果,在我看来,靠的是浩清的笔触之质地的微妙而有力的变化,所以能聚气而不会散。还有像《槐花香》这样的作品,画的是老槐发新花,繁花满树,老槐树干虬劲,而花盛开近乎无形,因而香气自然是四溢弥漫的状态,这其中是隐含着热情的,但这热情,又并非众乐乐式的,而是独乐乐的状态,是自得其乐的映射。相对于那种孤独清冷的画境,我觉得这种状态,在浩清那里是值得珍惜的,因为有种自在的惬意,对此观者是能感同身受的。

    看《禅山》系列,则作者的意图似更明显些。亦可透露出这样的信息,浩清无论画山水还是景物,总归是要写心意的。只是这心意有所不同而已。山石草木皆有人的意气,但又并非图个肆意而为,若说看山如参禅,那画山水风物亦可成为修行,人隐入山川风色里,看的却是大千世界化为混沌一片,如此,则或可悟解脱之途径矣。禅在悟,不在言说,而山本无语,草木亦无语,隐入其中的人,自然也可无需再有言语之欲,于此可知禅即是山,即是草木,即是万物,浩清图之画之,搁笔时或即是释然时,胸中那些股郁然而凝结的气息,是不是也会化为山中晨夕之雾,于鸟声光影中自然散去?

    前面所说到的那些画作,其实是看不出何时何代的,无古无今,无新无旧,只不过是千载万世中的一个刹那而已,作者绘之成形,也就是一念之间,尽兴而作,不与旁人道也。但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于是我们看到他也会画些有所言说的事物,比如孔雀,以及与之相关的人,甚至还有高天上的飞机,湖里的小小游船。如果说后者是种“遥情”,那么前面的孔雀与人,则是近乎臆想。对于人,孔雀再独特,也不终不过是一有些异象的鸟,只要与人有了关系,就是受制的对象,变成人事的道具,而不复是鸟。而对于孔雀,人当然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种存在,它也并不知道它可以入得人的梦与想象之境,甚至是观念之境,更不必说人的处境了。但两相联结,却会发现有了相同的处境,这样的场景,不免让人心中一懔。浩清刻意为此,自然是有话想说的,但话未出口,或许就已嫌多了,安静地画出来,不说也罢,从那画中,能看出来他也并不能由此而尽兴,反有些失落。说到底,他在说与不说之间,还是颇为彷徨的。

    从浩清的画作中,可以感觉得到,他是并不惮于边缘与寂寞的。在欲言与无语之间,他是在探寻着属于自己的路径的。走这样的路,其实是需要先有勇气作茧自缚的,吐尽蚕丝把自己包裹在黑暗里,忘乎一切外在的,也忘乎一切内在的,不再加以区别,不再纠结于任何矛盾,只是安然沉潜静寂而又密闭的那个微小世界里,待到时机成熟,再破茧而出,羽化成蛾,以新的眼光与角度重新体验这个万变中的世界。在边缘的境地里,这样的一种过程从始至终注定是野生的状态,在今天这样的充满了人造恶趣味的大环境里,野生的状态其实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存在方式。果能如此,那我相信浩清一定能用他的笔墨打开一个属于他的广阔天地。我们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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