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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狗子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7年07月05日

丁  彦



    旅行家、摄影家、美食家,三家集一身,这人就是洒家——我。先腆着脸吹一下,再说正题儿。拉大旗作虎皮,几年前我以大玩家的名号,拉起了一支队伍:海冬青户外体验群。建群三年,竟网罗了八十多群友,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太挑战我的领袖资质了。


    不知道哪个节点,我一忽悠走神儿了,群里混进来一个叫艾可的小女子。待我发觉她的存在,晚了,她已经拓展出一片天地了。我不大待见她,靠脸蛋儿蒙人吧。她对我呢,也没当盘菜,常拿斜眼儿夹我。切,小丫头片子,当我是长在金銮殿上的狗尿苔呢!


    去年我心血来潮,组织了一次太子河溯源行,超成功,回来后我借题发挥,策划了寻源摄影展。歪打正着,赶上省里开展旅游年宣传活动,我这个摄影展被省摄影家协会相中,升级为省展,侧棱着膀子进了省城。金秋时节,我的两幅拙作,被遴选参加了平遥国际摄影展,拣了个银奖,业内立马晕颤。艾可看我的眼珠开始正了,小脸儿出现了笑靥。


    海冬青的队伍不断膨胀,我连踢带打的领导模式不灵了。我纳谏如流,按陆军的建制,把群友划分成三个分队,根据精兵简政的原则,指挥机关只设总指挥一人,当然由我勉为其难了。我钦点的三个分队长一个鼻孔出气,强烈要求增设参谋长一职,最可恶的,三人同仇敌忾地力荐艾可当这个参谋长,理由非常致命:人家户外达人,服!


    红颜祸水啊,艾可当了参谋长,新官上任紧嘚瑟,嘚瑟得有点儿癫痫,今天建议露营看双子座流星雨,明天建议远足锦江大峡谷,太过分了!这不,刚刚大雪封地,她又撺掇我来一次由雪谷到雪乡的穿越,分队长那三个家伙随帮唱影儿跟着起哄!


    没办法,我时时处在政变的达摩克利斯剑之下,只好王顾左右搪塞她。可这丫头拿棒槌当针了,拟了策划案,列出攻略,让我把关。把个姥姥关,分明就是逼宫!


    时令临近冬至,浓墨似的乌云泼满了天空,看来这场雪不会小了。


    艾可风风火火地来了,拽上我就往外走:“可算来大雪了,走,打前站,咱俩探路去!”


    “松手松手,打什么前站?”我觉得我像老鹰抓小鸡的小鸡儿。


    艾可拽得更使劲了:“穿越雪谷啊,中国雪谷,你答应过的!”


    我急了:“要打前站,那也得准备准备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都准备好几天了,啰嗦啥你,万事俱备就差这场雪了!”艾可把我拖到门口的吉普车旁,像塞背包似的把我塞进车里。


    吉普车起步就是70迈,冲出街道,七拐八绕驶上了G12高速公路,驶向了阴云密布的东方。这个时候,我那寡鸡蛋的脑袋才清亮,前后瞧瞧,就我们俩人,几个意思?再瞅瞅座驾,不是艾可的途观啊,这车怎么有股子贼腥味儿呢?


    艾可斜了我一眼:“没问题吧,陆虎揽胜运动版,老爸的,让我偷来了,哈——”


    我扭头看看后座堆着的两个户外双肩包,叮问道:“数九寒天户外穿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都准备啥了?”


    艾可洋洋得意地开着车:“你就放心吧,我是按攀登珠峰的标准装备的。”


    我不再说话,艾可这人,你往东她偏向西的主儿,别跟她惹闲气。我调整好座椅,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沿途的雪景。


    艾可陶醉在驾驶的乐趣之中,一路向北疾驶,过磐石、永吉,前方是吉林市了。她没有进市区,从吉林的外环绕过,驶上了S205继续向北。


    我溜了一眼导航仪,导航的箭头指向了舒兰!我感觉方向出了问题,按纬度说,舒兰和雪乡所在地的双峰林场大致在同纬度上,舒兰在西雪乡在东,我们目前处在中间的位置,她却向西行!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她不怕死,我还怕埋?豁出去了!


    冬至前后是一年当中白天最短的时段,下午四点,艾可打开了车灯。导航仪指示,陆虎已经驶离舒兰,由平安镇转向东,前方是金马镇。


    这是逼哑巴说话啊,我忍不住提醒艾可:“再往前,住宿就难了,你不会露营吧?”


    艾可斜了我一眼,抿着嘴坏笑:“你会说话啊,憋死你,嘻嘻……你盯着吧,前边是金马镇,车灯晃到哪家旅店,咱就住哪家。怎么样,说走就走的旅行嗨吧?”


    飘雪的冬夜,金马镇仿佛冻僵了,灯光稀疏,万籁俱寂。空空的长街尽头,一串儿大红灯笼耀武扬威地照亮了一个大院子,如墨的夜幕衬托着显得格外的不安份。大院的门口,竖着的灯箱炫耀着一组LED:笨鸡、河鱼、蛤蟆、杀猪菜……住宿。


    艾可一拨方向盘,陆虎跃进了大院。院子里面排列着四五辆吉普,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艾可给我要了一间热炕头,她就忙着去凑热闹。客栈的大厅里,七八个驴友,围着“黑瞎子上炕”胡吃海喝呢。他们那些60度的酒话,极具穿透力,不想听硬往耳朵里钻:大锅盔、漫天星、七峰山、琵琶顶子、磨石顶、一撮毛……


    什么情况?这些可都是张广才岭海拔千米左右的山峰啊,穿越雪谷,他们不提大河身、羊草山、“天下第一飚”,净说些个不着边际的高山深谷,什么情况?待听不听的,我渐渐进入了热炕头焐热的梦乡,不清楚艾可和那帮驴友,什么时候醉卧他乡的。


    我有早起的习惯,可没等我从南柯一梦中返程呢,客栈老板吵醒了我:起床喽!早餐了!


    我努力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腕表:才五点!这是啥客栈,简直精神病院!


    我简单地洗漱了,回到大厅,昨晚侃大山的那帮家伙,武装得像特战队员,背着装备稀咙呼隆出发了。我和艾可吃完农家风味的早餐,天才微明。


    一夜的雪刷新了天地,大雪初霁,山川银装素裹,一派洁白。空气中漂浮着晶莹的雪粒,映着晨曦,闪烁着五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艾可驾驶陆虎出了金马镇,前方岔路,先行的驴友留下的车辙,向左进入了一条山谷。艾可选择了直行,向着太平沟、山河屯的方向驶去。艾可选择的路径是正确的,声名鹊起的中国雪谷,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山河屯林业局的东升林场,雪谷与中国雪乡仅一山之隔,阳坡为雪乡,背坡为雪谷。


    通往山河屯的X217公路,覆盖着没踝深的白雪,宛如铺着厚厚的棉絮。我们的陆虎轧出第一道车辙,雪地胎和积雪亲密接吻发出的“喳喳”絮语,听着非常悦耳。


    艾可说话了:“那帮家伙开辟了一条攀登大秃顶子的线路,今天他们趁着大雪封山,要再次徒步征服大秃顶,一上一下说要十二个小时呢。他们邀请咱一起去,我知道你不爱凑热闹,咱另辟蹊径。我找到了一条捷径,估计登上大秃顶,用不上五个小时。”


    “什么什么,大秃顶子,不去雪谷了你!”我被电着了。


    “去雪谷干嘛?”艾可侧头看了我一眼,“你咋越活越窝囊了呢,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走,你永远是个跟屁虫!都是驴友,咱不会在这林海雪原上,踩出一行自己的脚印!”


    悲摧啊,无缘无故挨了一顿刨。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风萧萧兮易水寒!


    艾可看我不言语了,得意地说出她的计划:“咱也去征服大秃顶子,但不是跟着人家后面亦步亦趋,咱直接把车开到距离主峰最近的那道山谷,到陆虎爬不动为止,咱再下车步行,一定会抢在他们前面,攀上大秃顶!哈哈哈,看看他们的囧相,太嗨了!”


    艾可自恋呢,我却头皮一阵一阵发紧。大秃顶子位于黑龙江省五常、海林之间,主峰海拔1691米,是黑龙江省的最高峰。人迹罕至的秘境,艾可选择了它,高丽过年——要狗命了。


    车行一个小时,前方出现十几户人家的村子,导航显示,这个村子叫野猪沟。艾可在村头,拐上了北去的山路。所谓的山路,其实就是茫茫的雪地上一道塌陷下去的阴影!


    陆虎的动力的确强悍,在半米深的雪地上呼啸前行,冲起的雪雾裹着山风,仿佛一条长龙在雪原上飞舞。车前的山势越来越峥嵘,森林越来越密,路面的积雪也越来越深。陆虎飘飘摇摇地爬行了十多公里,积雪涌上了保险杠,轮子终于陷住了。


    艾可手舞足蹈起来:“啊哈,太好了,下车徒步,前进……进!”


    脚下的山路凹下的若隐若现的暗影,逶迤地伸向密林深处。我和艾可背上行囊,趟着没膝的雪,开始她热望的徒步。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佛主说的吧!


    艾可开始走得欢天喜地,在砂糖般的雪地上,像小兔子似的撒欢儿。接下来一步一拔腿,快速地消耗着她的体力,半小时后,她的头发开始冒热气,喘气变粗,人就蔫了。


    登上一道陡坡,脚下的海拔上升到600米。原生态的山林遮天盖地,空中飘零着细细的雪粉,像雾又像轻烟。一山的洁白,白得不真实,白得一塌糊涂。飘落的雪带着磁性,一层一层叠在山石、林木上,呈下垂状、倒勾状,绵延柔韧,如奶油如棉花糖,堆砌成形态各异、曲线优美、千姿百态的精灵,妩媚、婀娜,这该就是童话世界吧。


    艾可两眼放光:“哇!哇噻!你看你看——狗熊!你看你看——海豚!你看你看……”


    “你还是看看手表吧!”我打断了她,“赶紧走吧,你的目标可是五个小时哦。”


    艾可扫兴了,别楞着脑袋气呼呼地前行。穿过一片白桦林,一条被脚印拓出的雪路横在山坡上。从雪地被践踏的程度判断,至少有十几人走过。


    踏上现成的雪路,脚步轻快多了。艾可的脸色却灰暗下来,呵呵,有人抢了她的风头,吃醋呢。临近中午,我们来到一片岳桦前。那条雪路钻进了偏南的林子里,而另一条山谷从林子的边缘向北延伸,链接上横亘在北面的峻岭。


    艾可查阅手机地图,北边的山脉叫狐仙堂岭,它的偏东方向正是大秃顶子。艾可的脸终于放晴了,她脱离了现成的雪道,自己开路直奔狐仙堂岭。自己开路的兴奋,刺激艾可一口气爬上了山脊。这丫头片子的体力和耐力,确实不可小觑。


    山梁上积雪薄多了,刚及小腿肚子。我们在一处向阳的山崖下,坐在乌拉草上,吃了携带的食物:牛肉干加压缩饼干,喝着“旱漠英雄”水壶里的水,稍作休整。


    补充着能量,我偷闲观察周围的地形。起伏的山梁上,聚散着嶙峋的怪石,或卧或立,有的成崖有的呈峰,远眺重峦叠嶂的山岭,像海潮一般一波一波涌向天边。天边变脸了,浓墨似的乌云汹涌而来,目之所及的磨石顶子,转眼之间没入了云层里。


    凛冽的山风呼啸掠过,雪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我们赶紧起身赶路。绕过一座砬头,一行脚印蓦然印在山梁上。雪地上的脚印和步幅都非常大,超过常人。我和艾可惊诧地对望了一眼,什么情况!驴友病态的好奇心,驱使我们跟了下去。


    脚印一直沿着山梁的阳坡向前,雪浅走得潇洒。连着翻过三座山包,脚印离开了山脊,斜着山坡进入了柞树林。天色晦暗,浓云、飞雪与大山混沌成一体,我们坠入云里雾里。


    柞树林越深越密,光线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我看看腕表,下午四点了。大秃顶子没影儿呢,五个小时登顶成了镜花水月,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艾可明白我的意思:“遇到开阔点儿的地方,咱就宿营,首长跟我受累了。”


    艾可冷丁跟我客气,我忒不习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遭点罪长记性!


    半小时后,我们钻出了柞树林。林边的孤峰下,看着还算避风。我和艾可用脚连踢带踹,开出个猫儿洞,能容下我们俩人。我用瑞士军刀砍下两根曲柳棍子,以备防身。林子里不缺朽木和倒树,我捡来升起了篝火。火烤胸前暖,享受这远离尘世的雪夜吧。


    也许一整天的翻山越岭体力透支吧,也许前途未卜太劳神吧,我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凌晨四点。艾可靠着我,冲着篝火愣神儿。


    “你没睡呀?”我问艾可。


    “林子里到处闪着一对一对的绿眼睛,贼亮贼亮的,吓死我了。”艾可撅着嘴说。


    我愧疚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天亮前还能睡一会儿,你睡吧,我值班。”


    我用红红的火炭,煮了两份加了火腿肠的方便面,化雪烧了一壶热水,早餐够范儿了。


    林子里亮了,我们再次出发。雪还在飘,那行大脚印依稀可辨。整个上午,我们都跟着大脚印走,它的方向,和我们的去向基本吻合,而它踩出的路,相当好走。


    走着走着,艾可站住了。她面前,一棵颇像黄山迎客松的老松,屹立在山崖上,非常入画。我猛然感觉哪儿不对劲了,这棵岩松似曾相识!


    艾可紧张地问:“我们又走回来了,刚才见过这棵松树!是不是麻哒山了咱?”


    “咱一直跟着脚印走的呀!”一边说着,我一边盯着地上的脚印往前查看。琢磨了百十步,左侧凸出一块巨大的岩石,山脊和原来的大脚印向左拐去。岩石的右侧,长着三四墩羊胡子草,羊胡子草突出雪层外,下面是陡峭的山崖。我趴着羊胡子草往下观察,崖下还有个大脚窝!原来我们上当了,围着山峰绕了一大圈儿,白白浪费了一个多小时。


    我和艾可跳下山崖,在树丛里找到了清晰的脚印。夹在树丛中,脚印向东而去,我们加快了步伐。山林里出现了成片的红松,松林下平坦,积雪不深,艾可欢快地走着。


    一道悬崖从山梁垂下挡住了去路,脚印到此消失了。我和艾可在崖下分头寻找出路,身后的艾可突然惊叫起来。我回头一看,艾可的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我几步抢了过去,看面相,这个男人年岁不小了,花甲、古稀?看不准。老人穿着老式的羊皮长袍羊皮裤子,脚穿靰鞡,狗皮帽子里披散下灰白的发丝,松树皮般粗糙的脸上,从耳根到下巴长着蓬乱灰白的胡须,两个深眼窝里,双眸敌意地审视着我俩。


    老人粗重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俩跟踪我?”


    我赶紧解释:“大……爷,我们没跟踪你,我们是驴友,要去大秃顶子,迷路了。”


    老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驴友?驴友是干啥的?”


    “驴友啊,就是爱爬山的人。”我回答,“就是一帮爱好户外运动的人,就像我和她。”


    看表情,我知道老人似懂非懂。我想缓解紧张的气氛,跟老人套近乎:“老人家,您是山下林场的吧,大雪天的上山干啥?”


    老人没理我,转脸问艾可:“小丫头,胆子够大的,冰天雪地的往大山里跑啥!”


    艾可仰着笑脸说:“听说大秃顶子冬天老美了,想去看看。爷爷,这儿离大秃顶子还有多远,我们走的对不对呀,昨天我们肯定麻哒山了。”


    “野丫头,你呀,还得走上半天,跟我来吧。”老人转身向右边走去。


    悬崖的右边有一道裂缝,老人侧身钻了进去,艾可和我紧跟其后。这道裂缝有五十多米长,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没人领路,很难发现。


    钻过裂缝,眼前豁然开朗。我们来到山包的南坡,憨乎乎的树木退下,袒出足球场大小的一块平地。挨着裂缝排着两间低矮的房子,木头的墙、木头的烟囱,房顶上的积雪像棉被似的垂到地面,门和窗户成了雪洞。两条黄狗跑过来,围着老人撒欢儿。


    老人揽着黄狗,对艾可说:“晌午了,搁我这儿打尖吧。别怕,我不是红胡子。”


    艾可跳跃着说:“爷爷谢谢啦!”我俩跟着老人进了那间稍大的木头房子里。


    进屋要下三步台阶,屋里光线昏暗,朦朦胧胧能看出,屋子是挖进山体里的,像窑洞。露出外面的部分用木头横着摞起,叠成的墙。靠山体的那面横着一铺炕,炕的外头连着灶台。


    老人脱去羊皮大袍,开始做饭。


    艾可跟过去,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跟老人起腻:“爷爷,你家几口人儿啊,你今年多大了?”


    老人说:“我呀,九十八了,我就一个孤老头子。丫头,外面啥世道了?”


    艾可一愣,顿了一下说:“外面?你说的是北上广吧,改革开放都三十多年了,现在是太平盛世了,有啥能耐就使啥能耐,想咋活就咋活!这不,俺俩喜欢户外运动,就来爬大秃顶子了。原来我吹牛,说五个小时就能爬上去,结果俺俩走了两天,嘻嘻。”


    老人的颜面舒展了:“哦,这样了……那谁、张大帅还在位吗,小日本儿干啥呢?”


    艾可的笑脸儿僵了。我接过话茬儿:“诶,爷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你问的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八十年前,日本人炸死了张大帅,他儿子张学良接管了东北军。后来小日本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张学良丢了东北。再后来张学良把蒋介石抓了起来,全国一起抗战,八年浴血奋战,打败了小日本。咱现在的国家,可强大了,没人再敢欺负咱了。”


    老人面呈喜色:“哦,是这样了。山下隔三差五就弄得灯笼火把的,我还以为小日本扫荡归屯呢。昨天我就瞄着你俩了,寻思你俩是密探呢。”


    艾可瞪着大眼睛,瞅瞅我瞅瞅老人,她冰雪聪明:“哎呀老爷爷,你不会是传说中的‘老冬狗子’吧……”


    我急忙制止艾可:“瞎说什么,没有礼貌!”


    老人呵呵地笑了:“我就是冬狗子,说来话长啊。早年小日本在东宁修工事,到处抓中国人当劳工。那年日本鬼子来俺屯子抓人,俺爹领着我,把鬼子糊弄进了张广才岭,救了全屯子的乡亲。俺爹和我把二十几个鬼子和汉奸领进了深山老林子里,他们嘛哒山了,没走出来全饿死了。我和爹不敢回屯子,就藏在了这里。没想到啊,小鬼子终于被打败了!”


    老人的身世,让我和艾可惊异不已。艾可说:“爷爷,如今太平盛世了,你回你们屯子安度晚年吧,好好享享福。”


    老人叹了口气:“屯子没了,那年的冬天,小日本来报复,一把火把屯子烧了。我偷偷回去看过,屯子里房倒屋塌,家里人和乡亲们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咳,现在我习惯这里了,哪儿都不想去了,也不想被人打扰。”


    老人贴了一锅大饼子,特意做的狍子肉炖酸菜,我俩敞开肚皮造了一顿。


    老人看我们吃好了,提醒说:“时辰不早了,你们抓紧上路吧。”


    艾可见老人总瞥我们的保温水壶,她就把水壶、食品、药品、全留给了老人。


    老人把我们领到房后的山梁上,指着东南的高山说:“瞧见没,那个就是大秃顶子,你们别耽搁,用不上一个时辰就能上去。看见右边那个山头没,那个就叫羊草山。你们下山别走回头路,直奔羊草山,山下有个大屯子,天黑前你们就能到屯子里。冰天雪地的,可别猫雪窝子了,丫头会冻坏的。”


    大秃顶子名副其实,状如“馒头”,酷似日本的富士山。白雪皑皑的峰顶,线条优美曼妙,雪线下是偃松和岳桦,连着高山石海和茂密的原始森林,雪天相接,林海雪原一直舒缓地延展到我们的脚下,景色非常壮美、震撼!


    我们告别了老人,直奔大秃顶子。走了很远,我们回望,老人和他的两条狗依旧立在山梁上,像雪雕,像丰碑,更像和山体连在一起的奇峰。


    艾可两行泪珠,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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