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好《晨昏随想》序言

李松涛

    甲午盛京，纷纷扬扬的初雪悄然而至，这久违的企盼自天外降落之际，恰逢我刚好翻开显好兄厚重的札记《晨昏随想》。阅读间偶尔抬头凭窗眺望，这满纸一个一个带着鲜活脉动的墨色文字，顿时与漫空一朵一朵洁白的雪花相映生辉了。

　　  《晨昏随想》是一串色泽斑斓的珍珠，从时间上游循序而下，让我在字里行间洞悉了作者不同时段的人生风貌。我坚信，这些浸透历史感的文字繁衍之初，因其是避世闭门的“自言自语”，绝然想不到有一天会出版印行，由私密的抽屉而跃入公众的视野。也正因为如此，它便自始至终拥有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属性：真实！1984年12月，整整三十年前，显好兄写下一句：“世上有一种美，那就是：自然。”我们可以从书中感受自然之美，而自然之美也就是真实之美。《晨昏随想》的本质特征是真实，文中的所有看点亦皆由此而生。

　　  显好兄近半个世纪的思劳，来自风云流变中拒绝褪色的随想情结。显好兄的“随想”之“随”，有随性情，而没有随风倒；有随心所欲，而没有随声附和；有随之而来，却没有随波逐流；有随时随地，却没有随随便便。而显好兄的“随想”之“想”，则是以散珠碎玉形态显现的沉思。集纳与阐释，一概言之有物，论之有据，无忌讳，无遮掩，无做作，无矫情，无伪饰。话题广泛，林林总总：社会生活、自然生态、爱情、友谊、生死、婚姻、家庭，艺术、教育、科技、环保、人性、道德、哲学、体制、官场、文坛、市井……古今中外，无所不涉。这些由小及大、由浅入深的精神实录，无题皆有感。与时下流行的“口述历史”相对应，显好兄的《晨昏随想》当定义为“笔述历史”。前者以“事”为轴，后者则以“思”为核。用个体的断想注释大时代的万象，是这些文字的直接价值。

　　  有所思而无所求，有所录而无所惧。显好兄肯于敢于让《晨昏随想》面世，既有他个人的胆识，同时亦是时代进步使然。华夏当代史上曾有过不堪回首的篇什，众多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因言获罪，蒙羞蒙难直至血泪斑驳。其实，显好兄的午夜之思，也给自己带来过惊悸之痛。1973年他在致其兄的信中坦承：“我的一切思想上的成就，都是通过自己的观察、思索获得的。总之，是在一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完全凭了自己的一点天资摸索来的。”四十年前，那是何等严酷的岁月。那时以及那之后，在黑暗弥漫的长隧中，在突发的腥风血雨里，显好兄终是不肯迟钝麻木，风险齐额，依旧秉烛疾书，一笔一划地记载了自己乃至民族与民众的煎熬和挣扎、忿懑和抗争。因本书篇幅或篇幅之外的原故，这些文字未能尽收其中，但我的心目可证：显好兄剖析乱相，鞭挞污浊，抨击邪恶，常常一语中的，入木三分。辽阔的思域，锋利的棱角，许多言词，已经被他说到了节骨眼、论到了刀刃上。在当时，这些不吐不快的文字，以其坦荡，以其深邃，至少保障了书写者自己的品格不被污染、灵魂不被绑架。今日读来，宛似挚友间的倾怀之语、促膝之谈，诸多妙语奇趣，令人目光一亮，心生共鸣。

　　  显好兄不是在生活中侧身而过的人，他凝视岁月的雨雪风霜，直面尘世冷暖、人间苦乐。一番番思索，一回回命笔，一次次绽放，时光磨洗，文字经年，留下了多重时代色彩与人生履痕。当然也无须忌言，倘若援着时光的足迹逆向披阅，我们的视线或许会触碰到某些略显青涩的思绪与表述，也正因如此，读者才会看清一个生命实体，由渐悟到顿悟、由成长到成熟、由清澈到深沉的过程。

　　  《晨昏随想》是一个人真实生活过的备忘录，而对后人则是某种意义的启示录，其含金量之高，我以为超越了显好兄的前两部出版物。他与时空的恳谈，他对人生的诘问，以及他不懈的批评姿态，依然晨钟暮鼓般轰鸣作响，确有醒人之效。我想由衷点赞：读此书，开卷有益！

　　  也正是这一段段文字，工笔般勾画出一个因入世而出彩的形象。掩卷沉吟，不难发现显好兄身上，有着传统文化的熏陶与现代文明的浸润。中西合璧的学养，历久不衰的良知，清正自守的秉赋，令他将涌上心头又稍纵即逝的感悟，用文字固化了，让我们有幸撩开时光的帷幔，看到了一个有思想的人！有血肉的人！有情怀的人！有才华的人！有劳绩的人！有品位的人！

　　  “老年的智慧应如冬季里的树木，繁华落尽，枝干峻拔，平白、疏朗、静谧、遒劲，一目了然，不存矫饰，却又深扎沃土，蕴含深厚，迥异于春光乍泄时的花香四溢、盛夏时分的枝繁叶茂和深秋季节的果实累累。”于去年春光中写下这段话的显好兄，已抵达了此种删繁就简、硕果盈枝的人生境界。我注意到，眼下的显好兄，正在佛光禅韵的深笼中精进，明心见性，定力十足，于生活根部的修炼中，渐谙人间大律。如果此际再续物我两忘的心语，身神合一的梦绘，那条伴岁月延展的珠串，定会“程”程加长，且日“显”其“好”！ 

　　  《晨昏随想》这部独具个人风格的作品，修身励志，审微见远，生活中罕有，作家中少见。“古稀”之人，奉献“今稀”之作，相信《晨昏随想》会成为显好兄不曾愧对光阴的大名片。

　　  这篇文字，是我迁入新居后的首篇笔劳，亦是公元2014年最后的书写。窗外，着陆的天意已是积雪了，我知它来日会化做对阳春的滋润……

2014年岁末于盛京蓝天佳苑

序者补注：

　　  丙申春月，显好兄又传来补入书中的近两年随想，匆匆拜读，多有心动。这些内容更加切近的段落，无疑增强了本书的均衡感与圆润度。仍是其人，仍是其文，愈加显“老”：阅世更为老道深挚，表述更为老辣精准。相信过目的朋友，当生出如我之感触。在此，借乍暖还寒的春日气息，祝福书写者与阅览者心存明媚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