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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会抗日英雄梁希夫秘书张连久接待记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18年11月16日

大刀会抗日英雄梁希夫秘书张连久接待记

王平鲁

 

    1987年5月初,一个晴热的上午,我在抚顺市博物馆,同时也是平顶山殉难同胞遗骨馆(平顶山惨案遗址纪念馆的前身),接待了从西安来访的义勇军老战士张连久。

    他是先参观完平顶山殉难同胞遗骨馆的遗址之后,才默默找到工作人员,要求介绍一些情况。当时分管遗骨馆的王锡元副馆长当时不在,就由我进行了接待。当时我分管的方向是以考古为主,对与平顶山惨案相关的义勇军的事情不太关心。但是见面之后,张老的一句话就把我说给楞了。

    张连久老人个子不高,身材单薄,走路有些缓慢,头发斑白,脸型稍瘦,脸上布满饱经风霜的一道道皱纹,年纪六十多岁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不高,常出唉声,边说边用眼睛扫视对方的神色变化,一看就是久经沧桑饱经世故的样子。

    他说:“你还笑,你这么笑很像梁希夫。”我说:“怎么像?”他说:“还笑还笑,越笑越像,就你这么笑。” 当时我接待老人时,是满面笑容的,因为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一位外地来的观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遗骨馆地处偏僻,那时还是收门票的,有自费来参观的,当然要欢迎,所以我是满面笑容的,没想到我这笑容能引起老人这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老人身材瘦弱单薄,1.6米左右的个头,穿的深蓝色干部服,颜色旧旧的,第一句说我还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认为我不真诚,要笑话他,赶快更热情一些,结果他是说我笑的像梁希夫。我那时虽然还没有更深研究,但是知道梁希夫是东边道大刀会的首领,辽宁民众自卫军的领导者之一,著名的民众抗日英雄,听他这么一说,赶快问:“你老是什么人?认识梁希夫?”

    这时的张老把身材一挺,眼睛盯着我,用很有力量地、不太高的声音回答我说:“我是梁希夫的秘书,辽宁民众自卫军少校书记官张连久!”就在这一瞬间,我才发现,老人的眼睛发亮了,他虽然瘦弱,但腰板挺直的时候,依稀有一种军人的气质。

    这时我问,张老您是什么地方人?老人打了个唉声,说他是从西安来,现在住在西安,但他不是西安人。“哪里人呢?你说我是哪里人?我没有家。看我像东北人?再看看,对了,我是抚顺的,新宾人。我是什么身份呢?一个老人。平顶山惨案你知道,你知道平顶山惨案之前,打抚顺的大刀会是谁的部队吗?辽宁民众自卫军?还有呢?是辽宁民众自卫军第十一路军的三个团。十一路军的司令是梁希夫少将,我是梁希夫的少校书记官。”

    因为张老说我的笑容像梁希夫,我和张连久老人就从梁希夫的长相开始说起,在博物馆的大草坪上,边走边谈,听他讲了一段梁希夫的抗日往事。

    张老介绍说,梁希夫是山东人,中等个头,身材很结实,脑袋后头扎一条小辫,很短,一般人看不出来,在没当梁司令之前,有个外号叫“梁小辫”,但后来几乎没有人叫过。梁希夫原来叫梁锡福,是天官赐福的意思,后来旺清门小学校长“王拽子”王彤轩找他抗日时,给他改名叫梁希夫,希望他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把能耐用在抗日上。

    平顶山惨案,就与梁希夫的部队打抚顺有关系。张老说。那时是辽宁民众自卫军总司令唐聚五下令打抚顺,总攻的时间定在农历八月十五,也就是1932年的9月15号。他们的部队从新宾的苇子峪走了20多天,到了抚顺县的塔二丈屯兵休整,单等八月十五这一天。这时,部队就把“八月十五杀鞑子”“八月十五要破千金寨”的消息传了出去,借用民间古老传说,向周围的老百姓传递信号,约定中秋节打鬼子,破抚顺。

    等到中秋节这天,梁希夫一白天也没找到预定的友军,晚上就按照军令开始了进攻,打的战果不理想,大家一哄而上,一哄而退,鬼子虽然损失大,但没打死多少人。不过部队撤退时,鬼子也没敢追。张老说,如果有友军策应,战果会更大。

    张老说,打抚顺,最让梁司令难过的,是后来的“平顶山惨案”,因为痛恨抚顺南路这一路的百姓封锁消息,不告诉鬼子有义勇军在塔二丈子,日本鬼子对平顶山的村民进行了大屠杀。这让梁希夫非常难过。后来,因为通化那边军情紧急,梁希夫接到唐聚五总司令命令,率部前往通化保卫总司令部,就再也没有机会打抚顺,为平顶山的同胞们报仇了。

    我问梁希夫后来的情况怎么样,张老说,十一路军最后就在吉林被打散了,最后梁希夫化装到了北平,当时的“救国会(即东北民众救国会)”接待了梁司令,还给他一笔经费,意思就是让他在北平呆下去,但梁希夫不甘心,就又回到东边道,组织队伍又打了几年,最后牺牲了。

    我问梁希夫的为人怎么样,张老说,梁司令的为人非常好,虽然没有文化,但对文化人很好,对年轻的张连久很尊敬,张连久写布告写命令时,梁希夫给他搬凳子坐,满面笑容,还告诉张连久,在这个屋里,你就是司令,出了门,我是司令。对大刀会的弟兄们也很好,吃饭都是在一起吃。

    我问张连久老人,那您是怎么到了西安的呢?老人问我什么文化程度,在我回答之后,老人长叹出一个唉声,吟出一句古诗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脸上也随之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老人说,他吟这句韩诗,主要就是“家何在”这仨字让他无限感慨,他正在写一本自传体小说,书的名字就叫《家何在》。张老说:“我没有家啊,从九一八以后就没有了家,我从关外退到关里,是听梁司令的命令走的,去考军校。我到过北平,到过南京,到过上海,最后一路就撤到了西安。雪拥蓝关马不前啊,马不前啊。”

    当我问为什么“马不前”的时候,也就是为什么到了西安就没再走时,因为是在广场上边走边唠,张连久老人讲到这里,转了两个大圈之后,正好就是走到博物馆大门口,老人就再也没有讲下去,表露出不愿意谈自己的样子。老人停顿了一阵,脚步迈向了大门外,做出了要告辞的姿势,眼中似乎噙满了泪水。看到老人悲痛难言的状态,我再也没法唠下去,就对老人热情地说:“您老如果有时间,可以把跟我讲的写下来,邮给我们,我们很需要。另外,如果您的小说出版了,我们可以买。您把您的地址留下来吧!”

    张连久老人定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说:“不用,你们博物馆的地址我知道了。不过,我是一个老人了,能写的话,就一定写,不能写的话,你们不要逼我。”我看着老人那饱经风霜的面孔,知道不能勉强,就鼓励他说:“您不是老人,您是一位老战士啊,您一定要写啊。”老人用力地点点头,我们二人就在博物馆的大门口握手告别。

    从那以后,我和张连久老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但2002年8月以后,在市社科院和博物馆联合编纂的《罪行罪证罪责——日本侵略者制造平顶山惨案专题》(傅波、肖景全主编)一书(我列名副主编)中,张连久写给平顶山惨案遗址纪念馆(即原平顶山惨案殉难同胞遗骨馆)的相关证实材料被收录其中,撰写的时间是1987年5月15日。我知道,张连久先生没有食言,作为一个老战士,他还是用笔,给那段艰难岁月留下了难忘的记录。

    只是,那本《家何在》的自传体小说,不知老人写了没有,我至今还没有收集到。我想,张连久老人,一定会有后人还在,张连久老人的许多身世,已经成为历史,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记于2018年9月17日,“九一八”87周年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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