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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山下的酒香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20年03月20日

五花山下的酒香

 

白翠兰

 

 

    我与新青区文艺宣传队艺友,未曾畅所欲言已经40年有余,悠悠岁月,让我想到人生能有几个40年。在想念艺友与日俱增的驱使下,决定出一次远门去看望他们。

    新青区我的第二故乡,那儿有我的儿时玩伴,新青中学的高中同学,新青(区)文艺宣传队的艺友,原单位同事,桦林林场知青,老邻旧居长辈,还有消失在时光里的林区小城,以笔为犁,战天斗地的传奇。

    绿皮火车准时抵达南岔站,正如下铺老两口子之说,“南岔十有九下”。果然大雨如注,洗涮着原本干净的原生态林地,山水诗歌般的城镇。我坐在绿皮火车里,绿皮火车风驰电掣般的向小兴安岭腹地驶去。可我的灵魂比绿皮火车跑得快,恨不得一步就踏上第二故乡的热土,感受故乡的阵阵暖风。

    新青,原名桦皮羌,在游猎民族鄂伦春语系中,意为白桦树皮搭建的窝棚。早在八百多年前的辽金时期,已有人在此居住。又因《汤旺河林区调查报告》(1950年)中,有“头道新青河,二道新青河”的记载(头道新青河横贯东南部,二道新青河纵穿西北部)。所以,定名为——新青森林工业局,后改为新青林业局。我借用唐代诗人贺知章《回乡偶书二首·其一》的诗文来表达自己的心境,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当我一脚踏上新青这方碧绿松林下的热土地界,喜悦的心情难以言表。对前来新青大门处迎接我的柏林和翠莉说,阔别新青40年再度回访倍感亲切,觉得这里的月儿圆、风儿爽、花儿香、草儿绿、树儿青……无论我的离开,还是回归,故乡情如同一条彩带,将我与新青牢牢系在一起,不管走多远,踩下的一串串脚印都会从终端那块土地上,一个一个地捡起、排列、找回,捡到始发地就是新青,一座美丽的林区小城,素有“红松故乡、岭上平原、白头鹤之乡”的美誉。

 

 

    我抵达新青区(局)第二天,原新青区文艺宣传队艺友王德文和刘永兰两口子得知信息,非得坐东请客。凡在新青的艺友呼啦啦地都来了。

    朱继波、徐光礼(徐广礼),在新青中学毕业之后就离开了新青区文艺宣传队,回到他们父母身边,汤旺河区,也叫东风林业局,参加林区工作,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可以说事业有成。朱继波先从学校教师的岗位调入汤旺河区妇联当主任,妇联工作在她的领导下卓有成效。继而,又被任命汤旺河区医院院长,主管全院行政工作,第一个摇起事业单位人事改革大旗,精简富余人员,定岗定编,这碗饭关系到失业或者上岗,可不是那么好吃,卡嗓子。你把人家的饭碗砸了,人家反过来让你的日子难过。然而,朱继波这位长相端庄,办事稳重,智慧超群的女强人,信心百倍地挺过这一关,并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过河,把医疗事业做得风起云涌,医院管理的井井有条,走在事业单位改革的前列,成为伊春地区医疗行业的典范。后来,又因业绩突出调入汤旺河区教委当主任,做好她的老本行——教书育人,直到光荣退休。当年的朱继波在新青区文艺宣传队当编舞,兼化妆师,指导我们如何跳舞起范,化妆用色,才能达到眉目传情,舞蹈张弛有度,以肢体语言更好地展现艺术作品的价值,张扬了表演效果,因而受到全队艺友的尊敬,其管理潜质凝炼于她的“知行”互认,日常工作的细节之中。

    在漫长的生活实践中,使我逐渐明白一个道理,淡化孤独、忧郁、烦躁的心理,释放渐浓的思念,不仅靠文字、毅力、亲情,更需要沟通,面对面的支持,哪怕一张笑脸,一句问候,一杯红酒,一次心心相印的交流。正因如此,王德文两口子举办了这次难得的聚会。参加聚会的艺友,还有蔡武、杨忠臣、苏联和、艳芬,以及专程从伊春市赶来的李玉萍,让我感动涕零,便大声对他们喊道,“我爱你们!”李玉萍,不仅是我的艺友,也是我的同学。在念书时,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去她家玩儿,并“当家做主”,想干啥就干啥,而大部分时间都在观看李玉萍跳舞、表演、咋走台步,试穿她的淡粉色芭蕾舞鞋,也叫竹尖鞋。嘻嘻,穿上舞鞋走几步,装腔作势;压压腿儿,装神弄鬼,快乐的日子历历在目。后来,李玉萍考入伊春师范校(艺术班)民族舞专业,这很符合她的优雅气质,尤其那双大长腿。无论走到哪儿都那么打眼,能收获一筐一筐的回头率,成为同学、艺友、邻居、路人眼中的女神。在伊春师范校念书期间,班主任蓝老师给予她很多登台亮相的机会,因而积淀了厚成的舞台经验,民族舞跳得出神入化。在毕业汇报演出时,获得全校师生认可。记得,有一年正是满山姹紫嫣红时,我收到李玉萍的口信儿,说在红星区俱乐部慰问演出,便从桦林林场知青点出发,独自沿着森林小火车轨道朝着目的地走去。眼前,两条闪闪发光的森林铁轨,为我愉悦前行指路;周边,寂静的树林,鸟语花香,为我壮胆撑腰;天空,飘移的朵朵白云,为我做伴鼓劲儿;脚下,在沙土路基上留有的车辙浅痕,让我感到温暖,心境坦然。当时,并不知道啥叫害怕,就是一个劲儿地赶路,往前走。终于在李玉萍演出启幕之前,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使劲儿为她演出成功鼓掌,握手祝贺!

    李玉萍毕业了,并未从事舞蹈教学,或者一般意义上的演艺事业,却悄悄的改行了,当一名医学化验员。对此,我们不解地问,你为啥不跳舞了?李玉萍在新青职工医院工作,春日里,沐浴着明媚阳光。夏日里,快乐地走着舞步。秋日里,努力钻研化验谜团。一眨眼,几年过去了,她收获了爱情。在父母强烈反对的情况下,毅然嫁给了新青中学的音乐教师,区文艺宣传队的舞蹈演员,大帅哥立忱。对于李玉萍而言,这桩婚姻光彩照人,受到艺友、同学、亲属的一致赞同,可我不知为啥,却一直站在李玉萍父亲一边,极力反对,这话传入立忱耳朵里,记恨我是必然的,并把这份我蒙在鼓里的记恨带入天堂。我陪伴着痛不欲生的李玉萍一起默默落泪、吃惊、惋惜。心里在想,俊俏、善良、单纯,会跳舞的女神,咋这么命苦呀!

    一句温暖的祝酒辞,热情洋溢地举杯,把我从遥远的遐想中拉回,眼前的李玉萍仍然年轻貌美,衣着得体,身材匀称。在她身上,有谁会相信日月轮回,为她的人生积淀了六十道年轮,六十次过往,六十个故事。

    我坐在酒桌旁,用心灵倾听艺友们谈古论今,怀念青春,以及开放改革带给我们的获得感、安全感、幸福感,并与他们一起分享40年前的林区时光,淡忘的名字,以及浑圆的落日,感觉格外亲切、炙热、温良恭俭让。“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我们恋恋不舍地道别。夜已深,天空下起小雨,送来阵阵清凉,也献上彼此的想念,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没有星光,小雨沙沙,我和李玉萍跟着我的高中同学,区文艺宣传队艺友艳芬的脚步,快乐地去她家借宿,真是爱你没商量。

    我们来到艳芬的家,温馨又敞亮。房舍跃层结构,举架比一般平房居室高出半截,略显宽阔,而地下部分,留有半个窗口,可收纳射入的阳光,用于储存、住宿、当客厅、游戏室。再看艳芬家的大客厅格局,摆放一排两组合并的沙发,从门口大镜子处,一直延伸至玻璃隔断;客厅里,还有三个大物件,即一台旧式电脑桌(台式电脑),电脑椅,可滑动的茶几,用于待客品茶;大客厅,被明亮的玻璃隔断一分为二。北面是宽敞洁净的厨房、卫生间、上下水管道,而白瓷砖粘贴的墙壁,更加显得一尘不染;再往里间走,是升高同学自己设计,搭建的一铺火炕,可住四人,借助煮饭柴火,一举两用。冬日躺在火炕上烙腰眼,解乏祛湿,这是东北人御寒的生活智慧。在大客厅的左侧,悬立一个实木楼梯,登梯可爬到跃层区域,大约40平方米。艳芬说,这个跃层阁楼入住七八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不可直立行走,需得弯下腰来。弯下腰来,就能从跃层窗口看到,因招待我们而忙里忙外的升高同学,也勾起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40年前,在我念高中时,升高是新青中学学生会主席,常常和老师们一样,趾高气扬地站在学生集合队伍的前面,传达学校或者老师们的决定、指示、要点等信息。偶尔,也拿稿纸讲话,相当有气派。我觉得他很了不起,又是一名优秀的学生干部,谁能嫁给他呢?后来,升高同学当上了令人瞩目的法官,为群众办理了许多有关法律援助的好事,赢得了左邻右舍,一方百姓的赞誉。可我对升高同学念书时的印象挥之不去,仿佛就在昨天。当晚,艳芬、李玉萍和我,就住在跃层的阁楼上,李玉萍在我和艳芬回忆往事的聊天中先发睡着。我看着李玉萍睡意甜甜的笑脸,谁能相信她再嫁,并与夫君合力抚育三个活波、健康、可爱的孩子。日子过得热乎乎,火辣辣。然而,在李玉萍六十岁那一年,丈夫马学又离她而去。

    我继续听艳芬讲述自己的故事,她每天睡觉晚,起床早,熟睡的时间逐年减少。呆在家里,以电视为伴,不愿与人交流。最守时的一项工作,即第一时间打开电视,临睡前一分钟关闭,有时播放一夜。与此同时,改变了从前爱美,梳妆打扮,穿戴时尚的习性,连一瓶化妆品都懒得买,这是不是患上自闭症了?

    艳芬接着说,退休前,在林场中学教语文课,三年后调入新青区(局)机关,先头在宣传部当干事。整天处理文件,起草文件,分发文件。动笔、动腿、动嘴,听从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指挥,与机关各部门负责人沟通,像小媳妇一样,殷勤地伺候一拨又一拨习性不同的婆婆。终于有一天组织部下文,当上新青区(局)街道办事处副主任(主持工作)。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政府基层部门,依法在辖区内行使政府管理职能,整天与社区负责人、妇女们、居民打交道。以解决社区问题,包括街道规划,邻里纠纷,数据统计等为己任,连某家吃不上饭,生病无钱医治,两口子打架闹离婚,小孩子上学念书,街道卫生也得管。凡是无人管的一地鸡毛小事儿都得管,还得好好管。有一次,副主任李连委托儿子给艳芬送一份文件,急需签字上报。李姓儿子从单位走到艳芬家,一路踩点,顺手牵羊,将办公室的财物及艳芬家的手镯等物洗劫一空,而父亲知情不报被派出所民警传唤笔录,还得艳芬去解决、领人。还有一件事儿,让我瞠目结舌。一名妇女找到艳芬说,家暴使她遍体鳞伤,求助妇联管一管。艳芬看到女人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瘀血、伤痕,几乎没有好地方,便气愤地对她说,离婚吧,赶快。

    在街道办事处工作的几年中,无论与谁搭班子都能团结一致,认真工作,业绩突出,受到基层群众好评,领导认可,并在退居二线那一年,一纸任命提到正科。对此,我跟艳芬说,你当街道办事处主任期间,啥先进、模范、优秀等荣誉称号,一律谦让他人,只顾低调干工作,应验了那句老话,“人在干,天在看”。

    我和艳芬一直唠到凌晨,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一壶老酒,房前的菜园子种韭菜,后院的豆角架下结芸豆。凡是能想起的就说、就忆、就谈论。什么天堂失火,黄泉路上无老少,桃花满枝,落叶松林,逮住啥说啥,还有绕不开的话题,如死亡、篱笆、陷阱、伤情、隐痛、光亮、收获、笑容。此时,我从窗口看到天边露出一片儿鱼肚白,又怀着沉痛心情说起一件悲凉之事,即高中同学王洪文的焦虑亡灵。王洪文在念高中时,外号南北头,脑子灵泛,记性好,学习成绩总是排在前几名。后来,一家四口相聚天堂,化作林海中的四朵浪花,从新青地面上枯萎,被东北风吹得无影无踪。只有他的同事、同学、至亲,在茶余饭后的闲谈时想起、祭奠、哀叹。由此,警示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珍惜生命,不仅努力工作,也得劳逸结合,健康而快乐地生活。

 

 

    月缺月圆,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伴随年龄的增长,我对故乡根脉的依恋,越发浓郁而悠远,充满乡愁的情愫,表现在方方面面,不仅在于文字、举杯、回想,还要为故乡做些什么,哪怕一分心存感念。

    我住在新青第三天,天空时而下雨,时而晴朗,时而阴云密布,时而秋风吹来,天色变幻无穷。我们一行五人坐在福军的车里,行驶于新青通往五营区间的高速公路上,半个小时后,李玉萍热情的把我们领进五营区,一条有绿化带的街巷,有些年头的住宅楼群,其中一栋高楼门前。进门,看到三室二厅里的摆设及物件,可读出李玉萍的人生是幸福的、开怀的、有大爱陪伴。傍晚时分,金盘似的月亮挂在天边,我们高兴地在客厅里跳跃、诉说,随心所欲地放声大笑,连窗外的圆月都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像孩童般的撒欢折腾,看老照片,喝浓甘苦茶,吃驴肉烧饼,用柔软的心肠体验美好生活。而沉思、落泪、冷漠,助推我们走向成熟,慢慢变老,青春年华恰似落花流水。

    此时,窗外的月光淡淡,西沉。我已忘记了衣裙裹藏的年龄,像一名小女孩似的慢慢进入梦乡。在梦里,我回到童年,想起初恋,还有那个灯光缤纷的熟悉舞台。

    清晨,我们几名艺友被晨曦散尽,又幻化的天光唤醒,无所适从,开始早餐补足营养。一缕阳光射入窗口,照亮厅堂的角落、半壁、床头。待到太阳高照时,五营的小客车把我们平安送到伊春市一家酒店,店主与李玉萍很熟悉。在这儿,我一边点菜上酒,他们一边电话通知居住伊春市的新青区(局)文艺宣传队艺友,苏桂兰、金凤云、于荣、张雅丽夫妇,外加我们几人,正好围坐一桌的人数。

    当我第一时间见到苏桂兰,便使劲儿地搂紧,一股强烈的想念化作泪水,浸湿眼帘,眼睛变得红了,心跳不已。本想说的一大堆煽情话,却卡在咽喉,埋入心田,一时无语,只剩下相拥。我从拥抱的体温中感受艺术热度,友谊万岁的优雅,也颤颤巍巍地问,你好吗?随后,金凤云和于荣也赶到了,我们仅存的一种入世连接,出世传递,将40年来的彼此想念变得如此简单、热切、平庸,只有紧紧地、快捷地、发自内心地抓住对方的双手,再拥抱。而拥抱的指尖贮藏着感恩,臂弯里积淀的温情,眉宇间凝结的芳华。在此时,却轻飘飘地释然绽放。40年后的今天,旧时光里的我们依然青春,并亲口品尝想念的甘醇,香辣的美酒,礼赞过往的流年,林区小城的张力。

    我看着她们微笑的面容,依然妩媚,尤其于荣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令人着迷,而轻盈的脚步,苗条的身段又让我刮目相看。她那一招一式的舞姿,成为我们永远仰望的经典,不可企及,却留下忧郁的奔放,律动的娇美,还有桃花般的笑容。那么,于荣永葆青春的秘诀是什么呢?在于她以舞蹈为伴,快乐地生活。金凤云,我的邻居,又是最亲密的艺友,也是我老妈(李晶华九十岁)唯一能记住名字的伙伴。她有什么招数,让我儿时留住的记忆,眉清目秀,俏丽长发,修长的身材,又原封不动地还原眼前,真是吓我一大跳,甚至怀疑自己的视角是否恍惚。我急切地对她说,“你除了腰围略有发福,即使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会一把抓住你,绝不会认错。”哈哈,她的修身养生之道终于被我揭开,即丈夫宠她,像对待孩子,而孩子们却不用她操心,相当优秀。

    金凤云和于荣一起,从新青区文艺宣传队解散之后,进入当年人人羡慕的商业部门,每天舒适、欢快,有规则地上班、下班,养育儿女,过着自己喜欢的小情调生活。突然有一天,她们的梦灭了,被改革大潮裹挟着,冲击着,洗涮着。集体饭碗底朝天,商店没了,单位黄铺了,员工买断另谋生路。对此,她们茫然地站在路口,看着伸向远方的条条大路,晕头转向。社会变迁,改革开放,物是人非。她们虽然错过了创业挣钱的良机,但平平安安的日复一日又一日,年复一年又一年地过日子,并从丢失的光阴里找回当年文艺青年的模样。

    我们一边念旧情,一边高高举起酒杯,一边畅想今昔,一边神采奕奕拍照。同时,又不得不想起早年间,新青区文艺宣传队的那些事儿,一种不缺少艺术激动的生活。

    苏桂兰,因为扮演革命样板戏中李铁梅、小常宝的角色,起范精准,唱腔圆润,扮相逼真而名声大噪,成为当年乃至多年以后,新青区(局)艺术圈子里的女一号,大明星。被新青人誉为大明星的苏桂兰在鲜花掌声中风光地走到今天,她不仅会唱歌,会演戏,会写书法,会打竹板,而且人品首屈一指,教学工作独树一帜,硕果累累。当然,大明星被粉丝追捧是林区小城的生活常态,其中区文艺宣传队里的一名优秀乐手,用心的讨好窈窕淑女,拼力地好逑大明星,最后,以单恋而宣告落选。这段仅有新青区(局)艺术圈子里的人才知晓的恋情,像雨过天晴的彩虹,绚丽多彩,也必将悄无声息地消失天际。

    时光荏苒,生命如歌,40年的呐喊、追梦、事业有成,如同过眼烟云,渐渐散去。人们常说,岁月不饶人,冷酷。在不经意间,会将如花似玉的美少年温柔地一推,便催生一堆皱纹挂在眉梢,不知不觉地放缓脚步,减弱听力,磨砺着做人的尊严,还有体力,这话一点不假。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是女人!李玉萍代表我举杯发言,祝贺40多年后的重逢。泪眼矇眬的我,心潮彭拜的与艺友联手,共同书写天长地久的友情诗篇。就在举杯的瞬间,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吟诵出郭小川的《祝酒歌》诗句:

        三伏天下雨哟,雷对雷

        朱仙镇交战哟,锤对锤

        今儿晚上哟,咱们杯对杯

        舒心的酒,千杯不醉

        知心的话,万言不赘……

    这是那个年代,我们最爱的诗文,读后觉得有力量,尤其新青人能背诵的滚瓜烂熟。《祝酒歌》当之不愧地占领我们的精神家园,独领风骚的歌颂林业工人为祖国繁荣富强,社会主义建设,而顽强奋斗,不畏困难的英雄品格,以及采伐木材,植树造林的壮观场景。

    诗人郭小川于1962年来到新青林业局金林林场进行文学采风,深入生产一线体验生活,与伐木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创作出振奋人心的不朽诗章。由此,小兴安岭腹地的林区小城——新青,伴随着《祝酒歌》而家喻户晓。新青人就养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举杯之前或者美酒进肚,必须朗诵一段《祝酒歌》,哪怕几句也行。40年后,我们艺友相逢,举杯高歌,依旧遵守这条规矩。以此纪念人民艺术家,大诗人郭小川,还有艺友的真情实意。

 

 

        诗人海子说                

        我要还家

        我要转回故乡

        头上插满鲜花

        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

        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

        我要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我也要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站在故乡的森林中,闻着故乡的负氧离子味道。

    新青人,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建局,在林区开发建设的六十年,一个中国传统的甲子年,曾经热火朝天地于极端简陋的生产环境下采伐作业。一句林区流行语,“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可证实。然而,天寒地冻算什么!蚊虫叮咬不在话下!饿了,啃两口大馒头,高粱米饭;渴了,喝几口山林水,也许化开的雪。举起斧头,操起电锯,撸起袖子,忘我的高喊:“顺山倒哟,顺山倒哟!”高亢的余音回荡天地之间,缠绕于枝头叶梢。

        人在山里走

        木材走遍东西南北

        身在林中

        志在千山万水(《祝酒歌》)

    爬山虎哟,爬山虎哟,拖拽着几根粗长圆滚的木头,嘟嘟嘟,与喷烟吐雾的森林小火车隆重对接,再度运载出山。

    在多年的生产实践中,伐木工人理论联系实际,热气腾腾地研发出一系列的科研成果,如“人工翻砂铸造”、“桦树断浆伐木法”、“单轨双杠运材法”等。顿时,采伐木材的生产指标翻倍提升,这是林业工人大智慧的结晶。

    伐木工人在山里密林中甩开膀子加油干,看到一棵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青山变浅,森林密度渐稀。由此,引发了新青人的沉重思考,并总结出一套科学、利好、可操作的“新青经验”,即边采边育,采育结合,青山常在,永续利用,由林业部推向全国林业战线。一片片幼苗茁壮成长,人工林大面积复生,也催化出生态环保理念的普及。

    “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肩头有责任,笔下有乾坤。”我要讲好新青人的故事,纪念林区父辈,讴歌故乡。在我眼前闪现的有,林业部原部长四考“库里通”的辛洪儒;好人郑直爽;跳入河水救儿童的小烈士徐宪刚;扑火英雄王安启;特等劳动模范王家振,还有我十分敬重,又熟知的优秀共产党员,桦林林场生产段主任张富同志。他们都是好样的,为林区开发建设,新青建局六十年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有谁还记得,在新青区(局)六七十年代,曾活跃一支名扬省内外的林海文艺轻骑兵(新青区文艺宣传队),他们以多种艺术形式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传承中国传统文化,颂扬劳动光荣的美德,为一线林业工人送去欢歌笑语,精神粮食,还有党和政府的亲切关怀。

    当一座林区小城从岭上平原疲惫地走来,陷入现实“危困”的低谷,面对林木资源濒临枯竭时,“停止林木商业性采伐,大规模植树造林”,才是最科学、可操作、切合实际的选择。然而,新青区(局)经济转型的希望在何处,在于自救式的民营经济和自营经济,以及实施“一精两特三繁荣”的经济发展战略。伐木工人放下坚硬的斧头,锁住高速旋转的电锯,入库冰凉的搬钩、掐钩、索带钩,结束森铁(小火车)的运输功能,要严管小兴安岭的大森林,确保青山壮美,河水清澈,还有独一无二的白头鹤之乡的美誉。

    新青建局六十年,春风化雨,新青人面对生存的挑战,坚持改革开放,走出一条林业战线的独特创新之路,使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转身、大变化、大升华。不仅表现在新青人顺着改革出口走出困境,打造了匪夷所思的业绩,招商引资改变了从前。还表现在林业工人及家属的生活常态和幸福指数,如五彩高楼住宅群,代替了低矮漏霜的板夹泥平房及破旧的红砖瓦房,棚户区改造工程深入人心;四通八达的柏油公路,代替了晴天扬尘,雨天泥泞的土道,出行通畅便捷;整洁干净的街巷,松枝遮荫,绿草如茵;汩汩流淌的小南河水,蓝天白云。自然环境酷似人间天堂小镇,阿尔卑斯山脚下,瑞士的因特拉肯(InterLaken),真是风光无限,美不胜收。

    在蓝天白云下面全是植物,有森林、塔头甸子、野草、山花、蘑菇、浆果……,还有从林间流出的小南河,桥、路、房。我站在废弃的森铁南站站舍门前,面朝东看:一大片棚户区旧址,已经人走屋空,遗留一排排破损的红砖瓦房,断壁残垣,几堆瓦砾。比邻这片棚户区旧址,是南线与北线森铁窄轨交汇处。铁轨拆除后的沙石路基,又扩建成结实的公路,一条通往林区未来之路。在路上,行驶的汽车来来往往。

    目光继续东移,就是1957成立的新青贮木场。在我的记忆里,两条闪烁光芒的大火车铁轨,将占地面积12万平方米的贮木场一分为二,而铁轨上总是停靠一列长长的火车在等待。铁轨两侧,高高堆起的木材楞垛一个挨一个。多台架杆绞盘机,不停地滑动转身,吱嘎地将十几根原木捆绑、吊起、装车、运走,支持社会主义建设。因此,贮木场就是新青区(局)企业链条上的核心一环,也是新青人的骄傲所在。时光走到2014年,新青贮木场生产木材33, 955.960平方米之后,光荣停产、谢幕、渐行渐远。

    如今,新青贮木场旧址,杂草丛生,荒芜一片。留有的一栋二层老楼,两排黑洞洞的窗口,收藏许多不忘初心的创业感动,并与孤独而有尊严的龙门吊对应,变成林区开发建设六十年的工业文明遗存。可以想见,多年以后,人们将会深情地回望林区小城曾经的辉煌,感悟林区工人创业初期的艰辛与拼搏。

    2017年,一个天空晴朗的秋日,阳光和煦。我站在新青火车站广场,面朝南看:新青区(局)的黑木耳种植基地、五花山、湿地、次生林、汤旺河、户外穿越营地、粉刷一新的楼群,被一条优质硬朗的高速公路串连,而两条东南走向的大火车铁轨,将山里与山外的信息紧密呼应,连成一条旅游通道,新青人准备好了吗?让旅游经济,环保理念,在林区小城大显身手,含负氧离子的莽莽森林欢迎全国游客莅临。

    选一个微风阵阵的天,松香随风飘逸,闻一闻,沁人心脾。我站在蜿蜒百里的小南河桥头,面朝北看:新青人在生态文明建设时期,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天时地利人和,勇于奉献,为国家生产出2000万平方米优质木材之后,天然林全面禁伐的号角已吹响,千百年来流传的生存哲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此画上句号,标志着国有林区从开发利用转入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新阶段。伐木工人庄严的告别林区采伐作业,踏踏实实地守护青山绿水,而“采伐”这个概念,必将退出小兴安岭林区舞台,束之高阁,或者从林区开发建设的生产史册里才能找到。

    六十年的岁月流转,高歌猛进,铸就几代新青人精神,即“担当、创新、勤奋”。林区小城新青变了,变美了,变绿了,变整洁了,生机勃勃。连我这个外地的新青人都惊艳的发现,离开新青时,负面认知的旧貌被今天的巨变,被开放改革40年的成果,颠覆的所剩无几。还不解地问我的新青同学张洪义,40年前,我们曾经住过的红砖瓦房不见了,新青区黎明街躲到哪儿了?怎么多出一道风景,新青人的好去处,曾经野草疯长的小南河两岸,何时建成一座布局合理,山、水、树、花、草、石、亭、桥,错落有致的天然公园;灯光、星光、新青人的爽朗笑声,相互辉映的河堤路,彼此佐证新青城建工作的卓越。

    我陶醉了,陶醉在故乡美的梦里,陶醉在蓝天白云美的现实中,陶醉在五花山下的色彩间。“相逢是首歌”,短暂相聚又得离别,向我的新青中学同学,文艺宣传队艺友,老邻旧居长辈,桦林林场的知青,挥挥手,带着对林区小城——新青的深深眷恋,鞠一躬,道声安好,出发,向着美好的明天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