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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 钟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21年01月18日

 

 

 

 

    闹钟响了。陆雨迅速从铁床上铺跳下来。流水声、牙刷磕碰牙缸声打破了空旷走廊的寂静。陆雨换上白衬衫,细致的整理衣领和衣襟。紧接着套上西装,再一次整理衣领衣襟,觉得满意了才出门。

    今天他将完成大学的最后一次竞职演讲。

    陆雨走出寝室楼,阳光透过几片新发的枝叶刚好映在他的脸上,装点了鲜有人迹的清晨,陆雨忽然想起父亲,再过半个月就是劳动节,也是父亲的50岁生日,父亲总是坚定的支持他去闯荡,却把惦念和空落留在心底。他想,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都要在五一回家,给父亲过生日。

    “群雁高飞头雁领!我来竞选校学生会主席一职,不仅仅是为了这‘一官半职’,而是希望切实能为同学们做点儿事,为学生会的发展做出贡献,希望大家支持我!”陆雨的演讲开篇慷慨激昂行云流水。

    “你如何看待学生会工作和学习、学业之间的关系?”评委老师按照竞选程序,在竞职人选演讲后提出一个须即时回答的问题。

    “大学,就是‘大大的学习’,完成学习学业是基础,只有把专业知识学懂了,把学习成绩搞好了,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学生会工作当中!”陆雨始终面带微笑,彰显着自信,伴随着回答的最后一句话,他把手臂挺到胸前,张开手掌,有力的向前一推。他的回答惹得场下观众一阵哄笑,随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当评委宣布陆雨高票当选的时候,在场的老师、同学,包括竞争对手都向他再次送来掌声表达祝贺。正值上午十点,阳光穿过南窗,洒在陆雨脸庞,未改变他自信的目光。

    晚上,寝室的几个同学从台球厅回来时,寝室已经快熄灯了。当他们得知陆雨当选了校学生会主席后,说什么也要喝几瓶锦城啤酒再撸几串儿锦城烧烤为陆雨庆祝。他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两年半,虽然大多情况下,他们不懂也不关心什么学生会,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替陆雨高兴进而把酒言欢的心情。

    可是,楼下的寝室楼门已经关了。大伙儿在楼里来回穿梭,四处寻找突破口,有同学提议从二楼的小窗跳出去,终是因寝室楼举架过高放弃了。最后,当属陆雨的下铺的曲波足智多谋,让提议从二楼跳下去的那位假装生病,死皮赖脸的哀求门卫大爷开门放行,又硬给大爷塞了一盒好烟,才算开了门。大伙儿鱼贯而出,一溜烟儿的钻出寝室楼,呼吸到外边的空气的那一刻,仿佛重获了自由一般。

    终于突破了学校大门这一最后防线。校门口亮化工程做的不错,另有人提议借着灯光合影留念,大伙儿纷纷响应,很快抓了一个路人,选了众人中最好一部诺基亚翻盖手机塞给路人,拍下了一张像素不高且只能辨认出大伙儿是在笑的照片。

    “来,让咱们陆主席讲两句儿!”曲波用装满酒的杯子磕了两下桌面。

    陆雨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用一只手端起酒杯站起来,另一只手一边拍着曲波的肩膀一边用京剧唱腔对着曲波唱道:“辛苦娘子磨豆腐,辛苦娘子磨豆腐啊!”

    这是电影《大话西游》中的经典台词,在座听了无不捧腹大笑,都爽快的把手中啤酒一饮而尽。那晚,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酒后的豪言壮语,陆雨酒量不济,几乎被搀扶着出了饭店门,正恍惚间又进了KTV包房,最终,在走调的许嵩、六哲和周杰伦的音乐中沉沉睡去。

    闹钟响了。陆雨缓缓从床上撑起身子,他紧皱眉头,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喝太多了。”他心里嘀咕了一句翻身下床,身子晃了晃,又坐在了床沿上。窗帘遮住本就没有阳光的清晨,把屋里渲染成灰色。陆雨感到浑身乏力,他本想再躺一会儿,无奈今天的会议十分重要,没他不行。坐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选择了再次站起来。由于起床的磨蹭,他更快的穿上一件白衬衫,又套上西服,匆匆的出了门。

    “这个方案深度不够啊。”坐在对面的中年人低着头浏览着手中的几张打印纸,眉头拧成了结。

    中年人抬起眼皮,用架在眼镜上框外的目光扫了陆雨一眼,指着材料说:“这段,还有这段,都要改。”

    陆雨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中年人说的话。

    中年人抬起头,把身子往宽大的椅背上一仰:“咱们企业要有敢追类似北京上海的大公司,要有大格局,争取上市!”

    中年人故意停顿了一下,给前面这个年轻人脑海中构建画面的时间。他接着说:“眼下,要做好三四线城市的业务,要接地气。”

    中年人扶了扶镜框,语气从威严转为平和,仿佛眼前的年轻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小陆啊,你还年轻,很有前途!过两天我再带你去见见客户,攒攒人脉!”

    陆雨的脑袋现在还有些昏沉,一听到“见客户”这几个字,不禁又是一阵反胃。

    改完最后一版材料,已是晚上7点多,陆雨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又抻了个懒腰,才长出一口气。办公桌上手机铃声响了,陆雨以为是客户,不敢怠慢,急忙回归了紧张接起电话。

    “是大豆。”

    大豆是陆雨初中玩儿的要好的兄弟,和陆雨一样,毕业后回到家乡锁阳,在一家培训机构做了的辅导初中学生数学的老师。两人虽忙于生计,不常联系,却因都在一座城市,且彼此同窗情谊仍在,倒也称得上随叫随到的关系。

    “铁子,不忙吧?出来整两瓶?”大豆的话听上去依然很近密,只是多了几分商量。

    陆雨在电话中询问有什么事,大豆卖起了关子,只说是“见面再说!”

    两人都在市内,个把小时后就坐到了对面,烤串啤酒上来了,大豆端起酒杯,不无正式的说:“我要结婚了。”

    陆雨在半年前就知道大豆交往了女朋友,是大豆的初恋,陆雨见过一次,女孩儿很内向,一起吃饭时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句客套话也没有,“普普通通”四个字可以概括了。陆雨听大豆谈论过,女孩儿有轻微的抑郁症,生气时会半低着头,脸憋得通红,一言不发,无论怎样试图与她沟通,依然是一言不发。陆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毛病,总比那些大哭大闹的强。

    大豆夫妻即将走上婚姻殿堂,陆雨很替大豆高兴,毕竟这么多年来,大豆一直理想着找一个没处过对象的女生,终于是没有妥协的完成了目标。他听着大豆聚精会神的说着自己婚礼行程,又抱怨了一会儿女友闹别扭时消失了一整天,终于轮到大豆关心陆雨的近况了,陆雨敞开心扉把自己工作中的牢骚倒出来,可刚说了两分钟,大豆就一边“嗯嗯”的答复着,一边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机上了。

    深夜,陆雨习惯性的失眠了,他打开手机里的有声阅读APP,依然是主播樱犹舒缓且清幽的声音,陆雨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长舒了一口气。

 

    陆雨快速从床上坐起,窗外的天蒙蒙亮了,他拿起手机,关掉昨晚没来得及关的有声阅读,又看了看时间,闹钟响的时间还没到,“起床了”,他想着随手关掉了闹钟。

    今天的活动很重要,他必须全天在场。

    陆雨走到音乐厅门口时,从里面传来的各种乐器的声音已经清晰的飘扬而来,打破了周末清晨的宁静。他知道,很多演出的演员已经紧锣密鼓的操练起来了,为的是今晚一年一度的校迎新晚会。

    这是锦城大学的传统节目,每年会定在九月初新生全部入校的一天,这无疑是一场文艺的盛会。节目的演员都是校内的学生,校领导或老师也会登台,而且是压轴的那种,或朗诵抑或合唱,总之要的是那种气势磅礴的正能量范儿。相比之下,学生们的表演就多彩了很多,有劲歌热舞,节奏活泼;有相声小品,欢快诙谐;也有中国古风的乐曲舞蹈,悠扬婉转;还有钢琴演奏,如诗如画。

    演出者虽然仅来自校内,但在座的嘉宾大都是校方邀请的全锦城乃至全省的名人,其中不乏知名的音乐人,专门在演出中选拔其认为有天赋的或有价值的人才,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者被这“天使基金”选中,毕业后便顺利签约。这对还在校园里的热血青年有很大诱惑,即使不能被选中,起码这也是一次展现自我魅力且为自己学院争光的难得机会。

    这才有了闻鸡起舞、争先恐后的场面。陆雨作为迎新晚会的总导演,将带领着学生会近百人,事无巨细的担起晚会的各项事务,有条不紊的推进整个晚会的进行。他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不禁快步跃上台阶,走进了音乐厅。

    姚婷在调试着面前的提琴。她表情恬静,没有任何因即将上台表演显露出的局促和不安。音乐厅和音乐节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甚至相当熟悉,读大三的她由于学的是音乐专业,虽不是什么学生会干部,也经常性的参加校里的文艺活动。她不知多少次躲在钢琴或是提琴后面看着不远处的陆雨背影或是侧影。在姚婷印象中,每每举办大型活动,陆雨总能运筹帷幄,从容的摆布一大群部门团体使他们各司其职,活动每次都很成功,他谈笑自若的身影极为潇洒,只是偶尔会轻蹙眉头。姚婷不愿意看到他蹙眉的样子,只喜欢他的谈笑自若,然而就是轻蹙的眉宇间,让这位喜欢音乐、喜欢钢琴、喜欢巴洛克的少女的心泛起涟漪。

    锦城的九月天高云淡,可到了上午,气温仍然将近30度,音乐厅渐渐显得闷热。学生会几个壮实的男生搬来了几箱矿泉水,陆雨上前带领几个男生把水分发给参演人员。

    一瓶矿泉水递到了姚婷眼前,她抬头望去不禁心头一颤,陆雨正伸着胳膊站在她面前。姚婷突然有种从未体验过的紧张,她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表面仍旧显得毫无波澜,只是随意的接过瓶子,轻描淡写的回了句“谢谢。”

    陆雨站着没动,也没盯着姚婷看,依旧是总揽全局般环视周围,大伙儿都在忙着,没人看向他俩,姚婷等待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生和自己说点儿什么,可片刻之后,陆雨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姚婷打算说一句什么,可刚张开嘴还没发出任何声音,陆雨就被来自其他方位的声音叫走了。

 

    灯光昏暗,音乐嘈杂。陆雨头痛的厉害,刚才他在酒桌上喝了一杯白酒,又喝了几瓶啤酒,这会儿在KTV包间里,全身的脉搏都伴随着震耳的音乐一股一股的颤动着,时而传来周围男男女女的嬉笑声,更如同催促一般将他浑身血液涌上头顶,陆雨顿感疲惫不堪,苦苦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中年男人拉起仰靠在沙发上的陆雨,示意他端起桌上的扎啤杯。陆雨定了定神,抓起八分满的扎啤杯,随在中年男人身侧。

    “乾总,庆总,在座诸位兄弟!今天特别高兴,多的不说了,来!咱们碰一大杯!”中年男人说罢,向众人围成的圈子中探出扎啤杯,众人边叫好边做出同样的动作,随后仰头畅饮。

    中年男人喝的很快,八分满的扎啤杯短短几秒就喝了个干净,他放下杯,拉着身边一位女士点歌去了。

    在场的两位有大肚子的肥胖男,分别是中年男人口中的乾总和庆总,两人也不甘示弱,痛快的喝完了一扎啤。

    陆雨的酒量远不如这老几位,灌了一半已经是极限了,他想再努力喝一点,以示对客户的尊重,便又拼尽全力咽了几大口,直到无以复加了才把酒杯从嘴上拿下来,杯底剩下的三四厘米厚的酒,在扎啤杯中晃来晃去,仿佛嘲讽着陆雨的力不从心。

    乾总用手指点了点陆雨酒杯的方向,并没有看陆雨也没吭声,而是将头转向庆总,向庆总对了个眼色,随后两人轻蔑的哂笑了下,转身回坐到沙发上。

    陆雨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意识还在,他知道两位老总的意思,顿时感到十分沮丧,他急忙缓了口气,努力让酒暂且安稳的呆在胃里,他再次拿起扎啤杯,又往里到了半扎酒,凑到乾总和庆总面前,陪着笑脸把杯举了起来。

    “乾总,庆总,弟弟酒量不济,还请二位见谅,刚才剩点儿,现在补上。”说罢,又将半扎啤酒一饮而尽。

    陆雨安顿好乾总庆总,回到刚才沙发的角落,刚一坐下,就觉得酒劲儿上涌,他扎进洗手间,伴随着反胃的是并未消退的沮丧。

 

    陆雨推开门,心里沉静了许多,这里他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说熟悉,因为他经常会到这里借书,近三年的时间里,他把这里有关“成功心理学”“演讲与口才”和“卡耐基”的书翻遍了,他觉得心理学从来不是为了看清别人,而是为了看清自己,人活着能看清自己,就足够了。说有些陌生,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稳稳当当的泡过一个清闲的下午,他也曾试过到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然而总是被一个个来电打断,接了电话后总是会再给别的什么人打电话或是匆匆奔向别处。

    陆雨觉得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便向校方主动辞去主席职务,然而校方用他太得力了,硬是留他继续工作了半年,直到大四年级才正式换届。大四的陆雨终于“无官一身轻”,他忙事务性工作太久了,这次,他想一头扎进图书馆里,把觉得欠下的书全补上。

    初秋的风光和煦,陆雨捧着一叠书在图书馆自习室里寻找座位,自习室的人零零散散的,大多都是一个人占着一个二人桌,陆雨环视一圈,看到了一张熟悉且清秀的面容,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课桌上的书,陆雨喜欢这张带着全神贯注的面容,偷偷观察过好几次,都是在各项校级活动使用的钢琴或提琴后面,轻盈的手指拨动琴弦的同时也拨动了他的心弦,他从来只是偷偷地看,不曾利用职务之便为解决自己单身问题做任何事。此时,看到她坐在桌案前还是头一次,陆雨不假思索,径直走向了她。

    陆雨坐在姚婷的身边,也不理姚婷,只是翻开书默默地阅读着,他注意到身边的姚婷只看了他一眼就又专注到面前的书本上了。他想对女生说点儿什么,可又一时语塞。陆雨低着头,一副聚精会神看书的样子,心里却在嘲笑自己的怯懦。说实在的,陆雨在各种场合的演讲,基本上都可以张口就来,确保五分钟内容不重复且语言流利,可此刻竟是一句自认为得体的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飞逝。过了半晌,女生合上书本,站起来扭头对陆雨说:“我要出去走走,你要一起吗?”

    陆雨有些木讷的看着起身的女生说:“不了,我还有一段儿没看完。”

    女生转身走了。陆雨听到身后自习室的开门声,霎时间,觉得自己应该掌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此时此刻都是屁话,他赶忙合上书,追了出去。

    两人终于正式认识了,两人经常相约在校园漫步,或到图书馆一起看书,后来又约了场电影。姚婷内敛的性格决定她平时话语不多,陆雨本人也喜欢言简意赅,两人在一起时虽然没有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景象,但也极有默契,沟通反而显得很顺畅。姚婷心情大好时,会主动找些话题,甚至偶尔还会给陆雨上一堂关于古典音乐的理论课,这也会让陆雨感觉到别样的愉悦。

 

    陆雨匆匆的从家里跑出来,快速的从六楼跑下楼,然而出了单元门后,步伐又突然慢了下来。他是被老妈的逼婚“赶”出来的,最近随礼太多了,加上汽车交保险费,陆雨的工资着实是吃不消了,他只好为“五斗米折腰”向老妈伸了伸手,老妈见状仿佛有了仗义,唠叨起来:“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工资虽然不多,但也饿不死,这我倒也安心了,可咋就连个对象都没有?你是有啥心理疾病咋地?”

    母子之间说话,向来不需要客气,陆雨完全不当回事,只是这个话题对于陆雨来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和老妈说清道明的,反倒让他觉得困窘。好在老妈没有断了他的“财路”,一边唠叨着,一边用手机给陆雨转了账,陆雨百口莫辩,半句也不想了,便借口出门跑步,逃了出去。

    已近黄昏,路上归家的行人都显得疲惫不堪,低头紧行。陆雨想着老妈刚才的问题,陷入沉思,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心理疾病,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姚婷。

    姚婷已经定居在上海,他一直挺替姚婷高兴的。临别时他真心祝福她,可内心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无力。

    陆雨又交往过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活泼开朗,对生活充满了激情,对陆雨也一样充满激情,女孩儿希望和陆雨每天生活的不一样,陆雨觉得生活不可能一直热热闹闹的,便当做话题很认真的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女孩儿听,结果不尽人意,女孩儿也很认真的把头转向陆雨一字一顿的说:“我就要每天过的不一样。”

    陆雨收回思绪,此时已华灯初上,马路开始拥堵,各式车辆点亮了轮廓灯,星星点点的望不到头。他朝着离家较近的一家私人眼科医院走,最近视线模糊的厉害,是该配一个新眼镜了。

    20分钟后,陆雨走到医院门口,医院不大,是二层楼的门市,灯火通明的还没有打烊,陆雨庆幸没有白来一趟,便推门走进了大厅,大厅内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马路的喧嚣也顿时被隔离在门外。前台的接待员是一位女士,正在低头鼓捣着手机,见有顾客进来忙起身迎接,两人相视时,都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大姐,好久不见啊!”陆雨望着对面的女士,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女士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穿着职业工装,束起头发,看上去潇洒干练。她叫袭莹,是陆雨的高中同学。

    在陆雨印象中,袭莹是无可争议的班花,那时的她,无论是长相、身材、气质,还是发型、打扮,甚至包括运动鞋都显得精致出众。她待人大方,开朗善沟通又不失沉稳,具有十足的大姐范儿又不做作,是班里的“大姐大”,几乎所有男生都喜欢她,陆雨也不例外,两人关系还不错,她比陆雨大几个月,陆雨一直叫她“大姐”。陆雨记得,每到大伙儿上间操的时候,总会有邻班男生朝着她的方向投来目光,她就是这样一个穿着校服扎在人堆里却仍然很瞩目如同自带高光般的“大姐”。

    那会儿,袭莹唯一的不足就是学习成绩一般,排名总是在靠后梯队。不过瑕不掩瑜,大伙儿都觉得她并不需要学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位事业有成、经济条件极好的优质男,结婚、生子,成为贵太太。陆雨也对此深信不疑。

    袭莹走到陆雨面前,很有礼貌的摆出“请”的姿势,微笑着说:“您好,欢迎光临。”

 

    刺槐的白花开了又败,初夏的骄阳去了又来。毕业季,是那样遥遥无期,转眼就到了眼底。学校的毕业晚会邀请陆雨和其他学生代表跳开场舞,陆雨牵头举办过一系列这样的活动,但要说上台表演还真不常有,好在动作简单到被称为是“做间操”,最后大家一起喊出一句“我们毕业了!”就算大功告成。

    晚会快要开始了,音乐厅没有悬念的坐无虚席。校领导坐在观看效果最好的三、四排,各学院有过贡献的学生干部坐在前两排,往后尽是按照学院人数比例分配的学生代表。

    陆雨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间,他让新学生会主席把旁边的一个座位留出来,新学生会干部都是他的学弟学妹,二话没说就照做了。陆雨到音乐厅外接了姚婷,他牵着她的手,径直走到座位上,在全校师生的注目下,走在最前排。

    陆雨无数次的走在、站在或是坐在众人面前,而这一刻,他要和姚婷一起。姚婷有些害羞,但她喜欢陆雨这样,这是少年的模样,看春日不喜、看秋风不悲的模样。

    表演开始了,陆雨在台上卖力的表演开场舞,舞蹈青春活泼且带点儿诙谐,富有青年人的朝气,台下的观众在欢笑声中报以一阵阵热烈掌声。

    姚婷也笑了。“我们毕业了”,当舞台上所有演员喊出这句话时,姚婷看着陆雨突然湿润了眼眶,她要去上海深造音乐,这一别,便是北国南天,她还没想好怎么和陆雨道别。

 

    陆雨得了胆囊炎,住院了。可能是这个冬天太冷的缘故,也可能是长时间不按时吃早餐造成的,总之不算什么大病,医生建议他住院一周,每天扎消炎针、吃小米粥,陆雨照做了。

    全球闹着流感,这年的流感不同凡响,能要人性命,大家都戴上口罩,没有人愿意往医院跑,医院也尽可能的杜绝探视病人。陆雨闹病时疼的说不出话、直不起腰,可这点儿症状根本不入医生的眼,比起周围病床那些从手术台下来的病人来说,患胆囊炎似乎是一件万幸的事儿。

    陆雨扎了两天的消炎针、吃了两天小米粥就不疼了,无奈还要挨完剩下的日子,陆雨不需要别人照顾,也没有别人来探望,巡房医生也不理睬他。因为全球流感所导致的业务惨淡,领导甚至懒得催他上班。他成了闲人隐士。

    陆雨白天可以不顾周围的嘈杂尽情的睡觉,晚上病房熄灯了,他可以漫无目的的翻看手机,且不用担心业务信息和电话的打断。他打开很久没有打开的QQ,翻着相册里的老照片,一张张的划过,一张合照出现了,他停住了摆动的拇指,照片中有十来个人,像素不高,但能看清大伙儿都在笑,陆雨对他们太熟悉了,那是他们一起逃寝出去喝酒的晚上拍的。如今大伙儿散落在各个城市,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微信聊天群里的动静越来越小,慢慢的群沉底了。以前喜欢发QQ动态的,后来喜欢了发微信朋友圈,再后来朋友圈也不怎么发了。

    陆雨看到了照片中的曲波,两人偶尔用微信联系,对彼此的情况比较了解。曲波在日本留学,马上毕业了,准备留在日本。微信里曲波说话依然机灵幽默,只是语调降了一些,语速慢了一些,他在日本做了两份工作,手头攒了点儿钱,就是只身在外有些孤单,需要个人来抱团取暖。曲波期间交往了一个广东的女朋友,两人合租房子,分手时没和曲波打招呼就卷铺盖走人了,是真的卷铺盖走的,害的曲波睡了好几天纸壳。后来又交往了一个菲律宾的,曲波给陆雨发过女孩儿的照片,国际范儿的肤色、和蔼可亲的样子,两人经常在课余时间讨论亚太问题和香蕉进出口。


    陆雨关了照片,愣了一会儿,默默的笑了,他突然觉得这些年的经历都是值得的。时间从来都不会老,只是他们飞逝了吧。他关闭了闹钟,打开有声阅读,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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