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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情爱:有意味的描摹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21年03月02日

——读明艳的小说《马丽苏的锦绣姻缘》

丛 榛

据我所知,《马丽苏的锦绣姻缘》是明艳的小说处女作,原来看过她的一些散文作品,文笔不错,在表述上既有字句考究的一面,也有网络文学恣意的形态,很有可读性。虽然跟她本人接触不多,但她给我的印象比较文艺,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看得出来,这篇《马丽苏的锦绣姻缘》应该有她自己生活的影子,这符合小说创作的普遍规律,一般的小说处女作基本都取材于作者最熟悉的生活,相对而言,这更好把握一些。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篇小说写得十分出彩,证明了我当初的感觉:明艳这个女子确有创作的潜质。

或许都市情爱,尤其是草根阶层的婚恋故事,人们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一方面是熟视无睹,都是身边平常事的原因,另一方面与这样的故事比较鸡零狗碎,比较非典型有关。小说中马丽苏、李德利这对夫妻的爱情就是这种非典型中的“典型”,他们的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通过他们的女儿“我”以略带嘲讽和诙谐的口吻讲述出来就显得妙趣横生,别有意味。

小说取材普通,人物平常,情节也不复杂。马丽苏和李德利是都市里有着浑身毛病的夫妻档小人物,带着一个上中学的鬼机灵女儿过着打打闹闹,庸碌而琐碎倍感疲倦的底层生活。马丽苏是现代都市底层妇女当中的一个比较典型形象:漂亮、虚荣、简单、脆弱、富于幻想而又自命不凡,被老公抛弃后,对“算命先生”孟福贵“锦绣姻缘,梅开二度”卜卦信以为真,开始寻找命运中的“真龙天子”,以此来改变不如意的婚姻和生活境况,“饥不择食”的择偶心态使其屡次落入欺骗的陷阱里,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爱情闹剧。李德利原是国营单位司机,下岗后到私营企业给老板开车,后来竟和女老板“眼神里飞出小星星”,抛弃妻女,“收拾得更有样,浑身上下里外三新,小皮鞋擦锃亮,头发比鞋还亮”跟上司兼情人过上“上层生活”,但最后又被老板甩包。马丽苏和李德利两人经过一番折腾,终归回复到原来生活的轨迹。

作者将创作视角介入城市底层平民的婚恋生活,不乏生活中常见却不登大雅之堂事情的描写,将生活原生态展现在读者面前。对于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作者并没有站在道德的高度俯视他们身上的“斑斑劣迹”,也没有轻蔑和评判那些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小市民意识,只是将现实生活还原于本来面目,由读者从中领悟与思索。《马丽苏的锦绣姻缘》当然不是特别深刻的作品,说的无非是小民的婚恋生活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波折和烦恼,既不能升华到本质或者深入到骨髓的高度,也不能究寻更多的正能量元素,甚至连言情都谈不上。不过这正是一般平民的高度和角度,注定能引发普通人最大的共鸣。这也是作者明艳笔下的特点,再加上文字的讥诮幽默,使她的作品能够迅速进入我的视线,并能调动起阅读的快感。

我觉得这篇小说更接近带有浓郁的市井意识的市民文学创作,也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那些“日常生活”,虽然它缺少必要的“市井风情”,但在创作的主体意识上已经在把关注点放在最底层的小人物身上。尽管这些饮食男女身上有着种种世俗的东西,却倍感亲切,就像身边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生动而鲜活,真实而可爱。市井细民因处在社会底层,为着生存的基本需要,在实际的生活中,形成了世故实用、趋时善变、精明圆滑、精打细算、泼辣勇敢、顺从忍耐以至小奸小坏等性格,体现出小市民的生存智慧。譬如“我妈一头扎进卧室,砰一声把我关在门外,在屋里放声嚎啕。她哭一起骂一起,刚开始痛斥李德利抛妻弃女不得好死,擤擤鼻涕喝口水,接下来就转为失婚妇女四顾茫然路在何方。我彻底懵圈了!我妈有这么爱我爸吗?还居然如此仇恨?根据我日常观察,我妈对我爸爱恨都不明显,只有满脸嫌弃啊。我在门外又拍门又喊妈,只听见屋里唏里哗啦一阵响,是我妈摔了杯子要割腕?再仔细听听,年久失修的铝合金窗户吱吱嘎嘎拉开……”又如“马丽苏的计划是这样的,到了劳动公园先在柳树下坐一坐,对着一池碧水满眼荷花畅想一下未来的幸福生活。聊着聊着,马丽红和老刘就要‘碰巧’路过了,大家寒暄问候,再由老刘做东到公园外边小饭店喝点小酒。回头马丽苏就可以跟王学军说,你看,我大姐姐夫你也见了,什么时候也见见你家亲戚?”没有对生活,尤其是底层生活细腻的了解和观察,就不会有如此逼真的描绘,也同样不会捋顺好马丽苏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屡屡受骗的逻辑关系。《马丽苏的锦绣姻缘》这篇小说除了告诉我们市井当中的婚姻难以“锦绣”之外,还通过市井情爱故事揭示了小人物的精神世界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因为这样的人群更能体现人性的复杂性和生活本身的丰富性、矛盾性,显得人性十足,真切动人,使得人物形象在作品中更富有立体感。

《马丽苏的锦绣姻缘》的叙述上也有着独特的韵味。东北人本身就有幽默风趣的基因,而在这篇小说里,作者形成了自己的说话语境,具有很高的辨识度,有时显得有些无厘头,有时运用东北方言用一些毫不相搭的词语混淆在一起制造出诙谐、幽默的喜剧效果,就像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的人在讲一个下流段子,或者一个极其猥琐之徒一下子变得“高大上”起来,令人忍俊不禁。譬如“我妈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喊了一声海海,扑到电话上喂喂喂个不停。我大姨死活不让。双方展开了一场电话争夺战。我拉着我妈,老刘拉着我大姨。来来回回几个拉锯后,我妈在我大姨手上咬了一口。我大姨呲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这个白眼狼就跟我有能耐遇到男人就知道贱不嗖嗖地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又譬如 “王学军唯一的缺点,就是保家卫国任务太过繁重,经常一走十天半个月,来无影去无踪,严重怀疑他来去都是御风而行,什么路虎宝马的我从没见过。他作风廉洁,吃穿用度十分俭省,跟我妈约会也经济实惠,通常都是讲一段军旅故事或者探案传奇当礼物,然后安心享用我和我妈口挪肚攒省钱买来的秋刀鱼和五花肉。每当王学军忧国忧民之余驾临我家,我妈那个高兴啊,一会儿扑在煤气灶上炒瓜片,一会儿扑在电磁炉上炖排骨,等饭菜齐备一起上桌时,我看了看又老又丑又瘸又瞎说话还大舌头的王学军,又看了看旁边小鸟依人温柔贤淑满脸圣母光辉的马丽苏——这画面太美,我唯有低头扒饭。”小说中,王学军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骗子,但在主人公马丽苏眼里却是个如意郎君,作者在描写这个人物的时候所用的笔墨显得格外的一本正经。“王学军作风正派,很不喜欢在公共场合狎昵亲热,上公交车一前一后,坐在公园长椅上也一左一右,马丽苏总也没有机会窃窃私语……王学军情趣高雅,听着喧闹的锣鼓点儿十分不耐,勉强坐了一会儿就张罗要走。马丽苏种种撒娇撒痴都挽留不住,只好起身跟着,一路东张西望走到了公园东门口。”即便很窝心的事情用如此轻松搞笑的方式叙述出来,丝毫不会影响读者的阅读情绪,反而会让人产生更为强烈的阅读欲望。老作家萧马先生在谈及女儿——著名旅美作家严歌苓时,说她善于从生活经验中汲取东西,每次都运用得很有新意。《也是亚当,也是夏娃》、《谁家有女初长成》还有最近发表的《魔旦》,这里有她跟其他女作家很不同的东西,就是试图用一种很轻松诙谐的语言来写悲剧,虽然是悲剧,但写得很轻松。《马丽苏的锦绣姻缘》似乎也有着相近的风格,说是“锦绣”,实则“褴褛”,轻松的后面是一种沉重。

“题好文一半”。我认为《马丽苏的锦绣姻缘》的标题也令人称道,它与内容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会让作品呈现出来的矛盾更加清晰,就像摄影中色调的反差越大,显影程度越高一样,往往会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一些经典,或是影响较大的作品,成为了 “反差成文”比较鲜明的范例,比如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福克纳的《圣堂》、水木丁的 《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以及曾获过美国普策利新闻奖《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等等,由此,我甚至认为《马丽苏的锦绣姻缘》的标题可以回避或者掩盖了小说自身存在的诸多不足,比如缺乏细节设计,结构安排比较单薄,还有故事题材方面的老套等。好的小说,不仅来源于生活,同时需要作者的一些天赋,在此基础上做进一步的加工,使之圆润丰满,形象生动。

这篇讲述市井情爱故事,描摹底层生活的小说,在轻松中,会让我们再次思考人生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