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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薛轶事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22年04月01日

一  象


六河煤矿要破产的消息一年前就在矿里传的沸沸扬扬,可老薛压根儿就不信,也时常跟人辩驳,“这好几万人的大矿不可能说黄就黄,再说这是国有大企业不是过家家玩呢,说散就散了。”自从上周省里来人宣布六河煤矿正式破产的消息后,他傻眼了。回到家里,他一声不吭,饭也没吃,满心的惆怅和失落。他就是想不开,这养育了他一家三代人的大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是哪个混蛋领导出的主意。饭碗没了,除了采煤我还会做什么,这以后……

老薛一宿都没睡,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满嘴是泡,嗓子也说不出话来。在老伴儿儿的再三劝说下,他勉强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小块馒头,便急匆匆地来到了井口旁。井口前站了好多人,张矿长对大家说着什么。他挤进人群,看到工友们一个个泪水涟涟的样子,心里的股股酸劲儿又涌上心头,泪水又重新在他那黑黝黝的脸儿上打起转儿。“同志们啊,你们的心情我是理解的,都干了一辈子甚至两辈子、三辈子了,这几十年的感情就这样被割舍了,搁谁谁也受不了,我的心里也和你们一样的难受。但这是政府的决定,是国企改革的战略措施,我们作为国家的主人公就要有大局意识,大局观念,请大家放心,政府已经明确了,决不让一名职工失业,保证今后的生产生活需要。”张矿长挥着手,慢条斯理地劝导着大家,“我们矿领导班子暂时还不撤,大家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来,我,我也舍不得大家啊,大家都请回吧。”说着张矿长的眼圈也红了,人堆里不知谁呜呜哭出了声音。

早起的太阳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使昔日明亮的井口塔也变得有些黯淡,周围的升降机等机器设备也像泄了气的皮球,悄然无声。

老薛望着渐渐散去的工友们,心里更加的难受,难道我们就用这种方式分手了吗,想着,想着,老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不停地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了自己工作的休息室,这是他下井前和升井后换衣服的地方,也是工友们闲谈说笑的地方。他望着一排排整齐的贴着红色号码的铁皮箱,特别是自己的66号的铁皮箱柜,真是感慨万千,他想起了他第一次下井时的情景:32年前,他从矿煤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六河煤矿。当时父亲正好在这矿里刚退休,父亲对他主动要求下井而不留在井上工作的申请其实是不太赞同的。但作为父亲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秉性的,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把所学的知识能够真正用于井下采煤工作中。下井的头天晚上,爷俩边吃边聊,边聊边喝,父亲把几十年的下井经验都讲给了他听,他也都一一铭刻在心。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随儿子一起来到了井口旁,详细检查了儿子工作服的穿戴,特别是矿灯帽灯亮度,最后拍了下儿子的肩膀说,“儿子,既然你选择了井下的工作就要无怨无悔地干到底,但千万千万要小心,听班长指挥,发现异常现象紧快报告。”这些话就像发生在昨天,虽然父亲早已离开了自己多年,但想起这些心里就暖洋洋的。老薛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一个班组的小段和小王,小段拿着照相机把老薛叫住了,说是要照几张相作为记念,老薛答应了。三个人照了好多张相后才一起离开。


一周后,老薛才如梦初醒,也不得不从失落和无奈的阴霾中走出来,他从心里感觉到了现实的残酷,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吃晚饭的时候,在青岛工作的女儿打来电话说,要让父母到她那儿住几天,说孩子想姥姥、姥爷了。老薛心里明镜,这是女儿的良苦用心,真为有这么懂事的女儿感到自豪和心慰,反正在家呆着也闹心,眼不见心不烦,老薛决定到青岛玩几天散散心。第二天下午,他就带着老伴儿踏上了去青岛的路程。可在青岛待了不到20天,老薛说想家了,老伴儿心里清楚,知道老薛还是惦记矿山的事儿。在回程的火车上,他对老伴儿说,“人就是个贱皮子,下井采煤的时候啊就盼望个休息日,现在整天休息了,又总留恋过去下井的时候,现在手头老是痒痒。”“你真是个贱骨头,让你呆着还闹心,咱国家多好呀,不干活儿还给开工资。”“是啊,该知足啊。这道理我也懂,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过不去这个心劲儿,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老觉得自己像个没娘的孩儿似的。”说着,老薛的眼圈红了,眼泪又掉了下来。“你说你这么大个老爷们儿尿水子咋这么多呀,不怕车上的人看见笑话你。再说了,全矿三万多人,谁像你这样,整天哭咧咧的。”“好,不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心焦的很。”老伴儿从皮兜里拿出外孙子的一落照片递给了他,因为老伴儿知道老薛特别疼爱外孙子,只要一看到外孙子的笑脸儿再大的愁事都会立马消散。老薛接过照片不停地翻看着,看着,看着,嘴就裂开了,脸儿上也随之洋溢起了笑容。

火车进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老薛也感到非常的惬意,感到哪儿都顺眼儿,哪好也不如家好啊,老薛和老伴儿走出站台,很快乘上了18路公交车,1小时后回到了家里。电话响了,是女儿打来的,她惦记父母平安到家了没……


秋天到了,风也大了起来,昔日机声隆隆的矿山变得一片沉寂、鸦雀无声。各种风中摇曳的枝条儿也开始抖动起泛了黄的叶儿散落着。老薛一大早又到矿井口旁转了一圈儿后才回到家里吃早饭,这些日子他天天如此,他说他一天看不到井口就好像缺点什么似的。

市局就六河矿人员安置的方案已经出台了,共分三个部分,一是年富力强的转岗一批,到别的矿工作;二是年老体弱或50岁以上的内退一批,每月发放退休金;三是自愿申请买断一批,享受一定的优惠政策。老薛自然属于第二批里的。其实他自己早已想到了这步,自己除了会挖煤,其他什么也不会干,过去读的那点书早都就饭吃了。即使是这样他心里也非常的难过,因为自己才50多岁,身体什么的都可以,还能干点儿事儿,突然一下子被剥夺了干活儿的权利,进入了整天在大街上摆象棋的老头儿的行列里着实心里难以接受。他又哭了,从矿办走出来的时候他没有直接回家,他不想让老伴儿看着自己的伤心,也不想将流泪的面容再次展现在家人面前。他一个人默默的走着,泪水也不停的流着。眼前这矿上的一屋一房,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过了。特别是他脚底下这条通往矿井后山的小道更是熟之又熟。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山坡上走下来两个人,他连忙擦干自己的眼泪,“薛师傅你也上山溜达呀?”“啊,是,呆不住啊。”他顺口答道。说着两个人走过他的身边,他想了半天,觉得这两个人很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个儿高的是区旅游局的王局长,前几年他在矿里组织召开的工业旅游座谈会上见过他。那个拿着摄像机个儿矮的也是区旅游局的,但不知道姓什么……

老薛从矿后山返回家的时候已是午后2点多了。老伴儿将午饭重新热了一下,端到他的眼前,“瞧你整天像丢了魂儿似的,跑哪儿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啊,到后山溜达了一圈。”他端起碗喝了口粥。“刚才你们班组的老刘、小江还有翟贵找你说要聚聚,吃顿散伙饭,让你给他们回电话。”“不是都散伙了吗?还要怎么散,尽扯淡。”出于礼貌,吃过饭后,老薛给他们一一回了电话。他本不想参加什么散伙饭,可在他们的再三劝说下还是决定参加。

采煤三组11人围在饭店的餐桌旁,他们要了很多菜,也要了很多酒。在举杯前,老刘非让老薛讲几句话,因为老薛是他们这个组的组长。老薛端起杯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几下,可什么也没说出来,两眼却红了。“弟兄们,干!”大家一饮而尽。老刘两眼也红了,他瞅了瞅老薛,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我给张矿长也打了电话,不知道他能不能给面子。今天的酒啊叫友谊万岁酒,以后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工作了,但我们的友谊是永久的。来,我提议大家为了友谊干杯!”“等下,还有我呢。”话音未落,张矿长走了进来,大家放下杯,呱呱地鼓起掌来。张矿长没有直接坐下却和大家一样端了起杯,饮下后才坐到了桌的正座位上。大家聊着,说着,哭着,他们把张矿长当成了久别的亲人,把连日来的委屈和惆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张矿长也流泪了,因为他也是采煤工出身,大家的酸甜苦辣他感同身受。他借着酒劲儿也把自己心里的憋屈和委屈道给了大家。老薛和大家一样喝了很多酒,也流了很多泪。那天他们喝到了半夜,泪水和酒水混交在一起,大家都醉了。


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把整个生了锈的矿区盖得严严实实,天地一片银色。

半年多的退休生活,把老薛呆得五脊六兽,无所事事,整天游手好闲。他望着窗外不断飘落的团团雪花,感慨万千,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三九隆冬都到了,天越来越冷了。自己离岗已经半年多了,也不知道那些工友们都在干什么,真的好想他们啊。他点燃了一支烟,不停地望着窗外,也不停的想着。他想起了20年前的那场事故,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和一起遇难的老付和小柏。那天也是飘着大雪的冬天,他师傅带着13个人在井下正常的采煤,快要交班的时候,忽然头顶传来嘎嘎的响声,他师傅喊了声“都闪开”,话音未落,一块巨大的煤块压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煤洞塌方了,他们都被埋在了下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他们10个人被救援队救出送到了医院,可他师傅、老付和小柏却遇难了。其实那天是他师傅用身体死死地顶住了即将倒下的支架,才为都明白大家躲闪赢得了时间,他们心里都明白是他师傅救了他们十个人的命,所以老薛非常的怀念他的师傅,自从他师傅走后,他没有一年不去看他的师娘,也没有一年到了清明忘了给师傅扫墓。这些日他也时常想,矿破产了不假,自己没了工作岗位也不假,但总比师傅他们几个要强的多呀,毕竟自己还活着呀,生命是无价之宝啊,况且现在一点活儿都不干,整天游手好闲,还能月月拿到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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