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林

    庆峰老汉是个棋迷，农闲时总爱骑一头毛驴颠颠儿的哪都串，遇到个象棋摊儿，心里就痒痒，不玩上几盘，腚都不挪地方。这不，一早骑驴到县城准备买种子，走了20多里的路，光琢磨棋摊儿了，快到县城时，才想起忘了一件大事，懊恼的直擂自己的后脑壳。

    吁——驴蹄子赶路的哒哒声渐渐慢下来。老汉苦思冥想，依稀记起临出门时把老伴给的百元大票落在驴槽子上了。回村取钱吧，路途太远；不取，又身无分文，思忖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办法来，老汉登时急出一身的冷汗。

    四月天，绿意满眼的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土灰色毛驴驼着庆峰老汉在平坦的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时而有大小过往车辆穿行，搅得老汉心烦意乱，百爪挠心。正待他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一棵老柳树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叫板的喊声：啊，南来的北往的都过来看看呐！10块钱一盘，象棋高手都来过过招啊！寻着喊声，老汉急三火四地跳下驴，把缰绳往柳树上一栓，径直来到棋摊儿前。

    怎么地，老先生，想来两盘过过瘾？10块钱一盘，谁输谁掏钱！一位瘦猴似的年轻人，穿一件长袖蓝格棉衬衫，挽着袖子，眼神里透出几分轻蔑挑战说。老汉左右看了看围观的人群，扬手掸掸蓝色褂子上的尘土，低声说：我这急着赶路，钱也忘带了，只带一头毛驴，俺俩大一点赌行不？俺等钱用，我赢一盘，你给100块钱；我若输了，毛驴归你。瘦猴歪了一下脑袋说，行啊，开始吧！瘦猴说毕，一阵棋子归位的哗啦声响过之后，棋阵摆好了。

    跳马。

    拱卒。

    出车。开局没几步，瘦猴执红子先声夺人，招招有杀气。老汉沉着应战，幸好瘦猴马失前蹄，老汉才险中求胜，赢了第一局。

    第二局一开始，瘦猴吸取第一局孤身冒进的教训，缜密部署，稳扎稳打，一袋烟的功夫，老汉便节节败退，束手就擒了。老汉一脸的无奈，拱手把驴缰绳递给瘦猴时说：年轻人，高手哇！我要不是赶时间去县城办事，怎么也得再玩上几盘！见老汉两鬓斑白，瘦弱矮小，很普通一个人，瘦猴这才腾出左手摩挲几下时髦的分头，回道：随时奉陪，随时领教！说完，用母指和中指挤压，在空中捻了个脆响，得意地强装笑脸和老汉握手辞别。

    三五里地的路程，老汉脚下生风一样眨眼功夫就进了县城。苞谷、高粱、大豆等种子依次买全后，便乐颠颠地直奔一家小酒馆走去。

    日头偏西时，老汉脸挂红云，晃悠悠从小酒馆飘出来，顺着公路急匆匆往回赶，边走边扳着手指掐算：买种子花掉60元；吃饭花掉20元；兜里还剩20元，怎么才能用这20元去翻本赢回自己心爱的毛驴呢?他想。那年轻人尖嘴猴腮的精得狠哩！他要耍赖不赌了可咋办？那我可赔大了！想到这，老汉吓的浑身一激灵，灰白的头发丝几乎要立起来。

    暖暖的阳光透过路旁成排的杨树叶，折射到老汉红红的脸堂上显得斑斑驳驳的。挨近瘦猴设赌的李家村时，老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赢回毛驴的办法。一筹莫展时，猛不丁见村头一家临街的院子里栓有一匹褐色的蒙古矮脚马，老汉立时眼前一亮，叼着烟袋便赶了过去。

    进了院子，刚好一中年汉子正在喂马，老汉先是自我介绍一番，继而说明来意，说要用20块钱租1小时的马用。中年汉子连连点头应允，说十里八村的，早有耳闻柳条村的庆峰老汉是个棋迷，骑着毛驴走哪下哪。行，把马牵上吧，我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功夫不大，庆峰老汉便率先牵马赶到村尾的棋摊前。只见瘦猴坐在马扎上，手里攥着一沓钞票，嘴上哼着小曲儿正在与人对弈，看架势显然是赢家。不经意间，透过人群的缝隙，他摹地看见老汉牵来一匹马，像似来挑战的，心里直嘀咕，莫非这老头是养马专业户，难怪出手大方，输了一头驴，又牵来一匹马，真牛！眼见老汉把马往树上一栓，分开卖呆儿的人群迎上来，瘦猴便急不可耐的搭讪道：老人家这是不服输哇！，要拿你的马赌我的驴？老汉笑了笑：真聪明，答对了！没错。不过眼下春耕大忙季节的，田里活儿多，咱一局定输赢得了！行！红先黑后，你先走。瘦猴一脸猴急的回答。

    砰砰砰，一阵棋子撞击棋盘的声响过后，老汉先来了个仙人指路——拱卒。瘦猴紧随其后是车马开道。老汉柔中带刚，暗藏杀机，几个回合下来，瘦猴便招架不住，举手投降了。众目睽睽之下，瘦猴只好耷拉着脑袋回家牵出毛驴，不大情愿的把缰绳递给老汉，紧跟着引来一阵围观人的唏嘘声。见状，老汉下意识摇摇头，一呶嘴，说：年轻人，以后别老在街面上设赌局了好不好，大忙季节的干点正经营生，现在国家政策多好哇！别老异想天开，等着天上掉馅饼！我走了，不过我还要真诚地感谢你把我的驴也给喂饱了，谢谢啊！

    吔！你个小老头，赢一局，俏皮话还不少呢！有能耐再赌一局！瘦猴瞪大一双三角眼，上前一把抓住驴的缰绳不撒手。

    还赌什么？年轻人，赢你的100块钱算我今天头晌跟你借的，这么多人在场作证你还不信吗？抽空我会还你的！

    我还有三间瓦房呢，够赌吧？瘦猴急的眼里要冒火。

    别嘚瑟了！三猴子！中年汉子偷着拍了一下瘦猴的肩膀说。

    怎么地，胜败乃兵家常事，有啥可怕的！瘦猴一脸愠怒辩解着。

    你知道眼前这个小老头是谁吗？中年汉子很神秘的卖了个关子。

    谁呀！？众人急切地追问。

    他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象棋大王、柳条村的赵庆峰！

    啊！……

杀年猪

    腊月二十三这天早上，天阴冷阴冷的。偶尔听到几声零散的爆竹声在半空中炸响。杨柳镇派岀所大院里热闹非凡，全所民警齐上阵，单等杨威所长一声令下，在小年这天杀口年猪迎新年。

    左等右盼，黑色长毛猪四脚被捆绑着，躺在地桌上嗷嗷叫唤了好一阵，民警小何才双手紧握镐把，举过头顶准备要杀猪时，杨所长猛地跨前一步拦住小何说：“还是等等再杀吧。”见杀猪不成，小何不满地翻了几下眼皮磨叽说：“怕啥吗所长，所里不是要搞会餐吗？大家伙可都等不急了啊！”“还是停手吧！”杨所长无奈地摇摇头，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这头猪的来历。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上午，全所民警正在开早会，那头要被杀的长毛黑猪当时还是只二十多斤重的小猪崽儿，不知从哪儿冒岀来，撒欢把派岀所后院近半亩的白菜地里的白菜苗啃食了一大半。小何无意中从北窗口上看到后惊呼：“不好了，小猪祸祸白菜地了！”民警们闻听便蜂拥般跑岀会议室，分成网状，围追堵截，很快就把小猪给擒获了。

    经所领导研究，指导员贺亮写了一则布告贴在大门上：“杨柳镇派出所今拣得一头长毛小猪崽，请村民们速来认领。”布告贴岀后，好长时间也没人来认领，小猪还得喂，情急之下，所里就在菜园子旁边临时垒个小猪圈，边喂养边等待失主前来认领。

    从秋到冬，一等就是小半年。猪崽儿还是没人来认领，反到长成一头近二百斤重的大笨猪了。这下可把所领导难住了，心里一急，想给辛苦一年的民警们搞点福利，这才唐突下令，想把猪杀了给民警们分点儿笨猪肉。

    东北的腊月天寒风凛冽，身着棉警服的杨所长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同时也打断了他对猪崽子童年时的回忆。他狠劲吸了几口烟，焦躁不安地说：“还是等上级领导批示后再杀吧！”“多大点事呀！所长。也不违纪违法，杀吧……”民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任凭刺骨的北风呼啸，杵在院子里不愿离去。

    啪啪……半空中突然传来两响清脆的马鞭声，只见一位头戴黄色狗皮帽子的黑脸老汉赶着一架驴车进到院子里，高声喊到：“杨所长，我来收尸来了！”“什么？胡大爷，收尸?”杨所长惊诧地问。“是呀所长，你们要杀的这头猪，其实就是我半年前丢的小猪崽子，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猪耳朵上有我打的耳钉记号呢。”顺着话音，杨所长就近前几步，瞪大牛眼，弯腰把猪耳朵往上一撩，右边耳朵上真有一枚铁钉，忙起身质问：“胡大爷，这你就不对了，既然早知道你家猪崽子祸祸了我们的菜园子，干嘛不早点来认领呢？”胡大爷转动一双鼠眼补充道，“我寻思早来认领吧，肯定得赔你们白菜地钱，掐指一算划不来！我就……”

    “就装傻没来认领是吗？那为什么等现在才来认领呢？”

    “这不是新年快要到了吗，我舍张老脸就来了。按说猪崽子祸祸了你们的白菜地应当受罚，但你们打也打了，关也关了，不经意间把它养大了，但它毕竟在‘狱’中生活呀！你们现在还要判它死刑，我来收尸总可以吧？”

    “哎呦！胡大爷，你这一连串的话怎么像一梭子子弹打在我的胸口上，好堵得慌！”杨所长下意识扬手揪了一下棉帽子，哭笑不得地气说

    “你们要觉得我说的不够清楚，这样吧，我把猪脑袋割下来，挂在派岀所大门上示众几天，让你们再解解恨！至于你们搭点食堂的残汤剩饭喂大了我的猪，就当为人民服务了好不好？”说毕，胡老汉夺过小何手里的镐把，照着猪耳根子就打了下去，就听嗷的一声惨叫，胡老汉随手握紧杀猪刀，猫下腰，用力向猪脖子处捅去，一时间鲜血四溅……胡老汉又麻利地把猪头割下往雪地上一扔，用尽蛮力把猪尸体搬到驴车上，大喊一声：“驾”。驴车碾着积雪就被赶走了。

    “大黑猪就这样被拉走了！？”小何惊慌地拽住所长的衣角问。

    “只能怎样，难道我们和老百姓打官司不成！”杨所长压低嗓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