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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无归期
阅读数:0发布时间:2023年07月25日

周倍妃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城市街道、楼道窗户、树枝微隙间,密织成一道道金色的丝线,江南超市门口的藤木躺椅上,半躺着一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蓄着一头短发,灰色T恤领口微微敞开,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露出惬意的微笑,连两道浓浓的眉毛好像也带着笑意,弯弯的,偶尔路过相熟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他也热情的回应。他就是超市的老板江南。

    江南超市的隔壁是福鑫面馆。福鑫面馆确切地说只能算一个简易的自建摊位,那里本是小仓库,老板把炉灶安置在里面,算是“操作间”。外面是4根水泥墩子做底的铁杆支起的防雨绸,下面摆了几张桌子和几个马扎,是客人们用餐的地方。

    这家面馆比江南超市开的早,有些年头了,90年代很多国企单位、集体企业都在改制,下岗工人不少,单位家属楼附近时常聚集一群打扑克或者麻将的闲人打发日子。他们总习惯早上就近在福鑫面馆吃碗粉。福鑫面馆的老板总是一个人忙里忙外招呼客人,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话,接客拉人时甩着只有本地人才明白的词,客人们称呼她王姐或者王老板。

    王姐脸上布满细碎的皱纹,两鬓略显灰白,鼻子高挺,微微上翘,似乎有着一丝倔强,她的头发短而散乱,略微蓬松,一件黄色“太太乐鸡精”的工作服,夏季单穿,秋冬就在里面套件棉服,使得本就矮胖的她更显臃肿。王姐手艺不错,拌面、津市牛肉粉、热干面做得都很地道。面条都是手擀,入口劲道,汤汁醇香。

    江南一直以为她是本地人,后来才知道原来王姐是湖北人。王姐的儿子和江南是同龄人,王姐顶着儿子的名义在离面馆不远的商场租用柜面售卖家具。为此,她刻意雇了一个人看店,看店的人是邻里都熟悉的张姨,以前和王姐的丈夫在同一家单位工作。母子俩住在单位家属院。王姐和人聊天中透露,她儿子小时候走丢过,受了点外伤,导致有后遗症,稍有刺激就可能犯癔症。店铺肯定经营不了,之所以挂儿子的名字,不过是她图个心理安慰。周围的人大多也都知道,因此,虽然商场的地段很好,但她家的家具生意却异常萧条。

    江南听人提起,当年王姐的丈夫在单位作后勤,病故后,她带儿子从湖北老家过来奔丧,料理完后事,单位可怜孤儿寡母,便出面给王姐安置了一份工作。最初,她在单位食堂作面食,后来单位领导看她一个人不容易,又张罗把传达室的仓库租给她开个小餐馆,每月象征性地收一点租金。最开始,王姐的面馆只有熟人光顾,后来旁边的书店越做越大,成了连锁经营,推倒后墙,修出条路,她的小面馆也成功变成了一家临街的门市。除了有一年儿童节福鑫面馆歇过业,几乎全年无休。早上、中午面馆卖各种面条,下午4点后卖炒菜,夏天晚上还会支起架子做夜宵,算是全力以赴经营。

    江南超市装修那会儿,他图方便,每天都会在王姐的摊位吃早点,走得晚了便约上朋友去她的摊上吃宵夜。江南和他的朋友遇到过一次喝酒闹事的,仗义出面,把对方吓唬走了。王姐很感激江南,偶尔早餐会免费给江南加个煎蛋,宵夜送一瓶白沙啤酒,江南也不推辞。小店地段不错,味道也挺好,可王姐生意却总比不上附近的其他店。除了早饭,白天来吃饭的人寥寥无几,晚上宵夜也多是周边几个摊位客满后,才陆续开始上人。

    江南的超市开得久了,他慢慢发现身边有的人对王姐并不友好,比如,自己的合伙人老姜表现得最为明显。老姜每天早上宁愿骑电动车前往一站地外的粉店用餐,也绝不进福鑫面馆。王姐也有意躲避老姜似的,只要看到老姜在超市,就从不进去。有时正跟江南说着话,老姜从外面回来,王姐也会立即告辞离开。平时很讨厌嚼舌头的老姜多次跟江南说,“小江,你该多活动一下,别总在门口吃饭,吃完就坐着。”后来他劝得更加直白:“这人不咋地,少和她打交道。”江南知道老姜对这片小区、单位家属院的大事小情打听得格外细致,人也摸得准,但他觉得王姐本心不坏,只是偶尔贪占点小便宜,也情有可原。比如,王姐很喜欢找他聊天,但大都不会空手回去,有时拜托他打两页广告,还有时“借”盒茶叶;看到放在墙角的废纸箱或包装盒,王姐也会“顺路”帮他扔掉。有些东西确实是废品,江南倒也没太在意。至于扫帚拖把之类的更是借用频繁。尽管不是什么大事,但老姜总是瞧王姐不顺眼,有几次王姐进来拿东西,老姜直接耷拉着脸拦住她问,“用不用雇辆车把超市搬你家去?”王姐气呼呼地回嘴:“不就是几包纸吗,人家江南都没说话”,抱着东西就走了。

    江南整天待在超市,偶尔会看见张姨来找王姐聊天。当年王姐的丈夫去世,张姨负责通知、接待王姐一家,忙前忙后,帮忙张罗,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现在更是成了雇主与雇员的关系。有次张姨和江南絮叨,“我去她店里帮忙也不图她能给我几个钱。人就讲个缘分。小王她爸死得早,小学没读完,18岁嫁给穷得叮当响的丈夫,20出头丈夫招工来了湖南,老家的负担全压在小王一个人身上。本来指望老公在这边稳定点,就把她和孩子接过来,哪里想到30出头老公就走了,原本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结果儿子又受了伤。现在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有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她舍下脸抖狠卖惨,日子就更难过了。”江南听完沉默地着看远处忙着擦桌子的王姐,不知为何想起来了秋天的被风卷落的树叶,心里有种莫名的愁绪。

    随着城市现代化的进程,市容改造升级,拓宽道路,商场拆迁,王姐拎着马扎就去商场帮儿子“维权”。当时,绝大多数商户已经搬离,只剩下王姐的家具柜面还“坚守”在商场里。不搬的原因也简单,赔偿没有谈拢。

    为了给自己壮胆,王姐硬拉着江南和张姨坐上了谈判桌。谈判室异常静谧,双方对峙不发一语。王姐像极了捕猎的母狮,紧盯商场负责人的一举一动。商场负责人双手环抱胸前,等待王姐开口,似乎谁先开口就会失了谈判的先机。时间就这样无声地流逝,最终,商场负责人打破了沉默,“您作为最后一户商家,我们能理解您对商场拆迁有些看法,但是僵持都不是我们双方希望的局面,咱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

    王姐立马掷地有声地说:“我没有提前接到商场拆迁的通知,年初刚进的一批家具,现在突然搬迁,家具无处摆放,商场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商场负责人双手交叠在桌面,语气诚恳:“我们3个月前就通知了所有商户,不可能只瞒着您一家。”王姐眼睛一鼓,身子向前一探,大声朝商场负责人喊:“你们的通知给谁了,我们都没接到,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要搬可以,你们必须得赔偿我的损失。”

    “您放心,我们商场有明确的规定和赔偿标准。我们会为您提供免费仓库暂存家具,另外加赠5000元的搬迁补偿,新商场建好后优先给您提供柜面位置。我们是很珍惜每位商户的合作,您大可以放心。”商场负责人说完,双手将意向书递送到王姐面前。

    王姐斜眼一瞟,把递过来的意向书往旁边一挪,“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凭什么你们让我搬,我就得搬。你们仗着自己势大气粗就欺负我们。”边说边用手用力地推了推江南和张姨,示意让他们帮忙说话。江南没有理会王姐的示意,反而直视商场负责人,缓缓地说道:“除了您说的方案,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张姨也赶紧按着王姐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上,小声说道:“别激动,听听江南说的。”商场负责人环顾了下左右的人,挤出一丝微笑,“我们认为已经提供了比较完善的方案。我们自然也希望这件事情能得到圆满地解决。您提的条件如果在合理合规合法的范围内,我们尽力满足。”

    “别废话,商场说关就关,我年初进的货都是今年最新、最好卖的家具,你们一关我得损失多少,你们必须按照售价消化我所有进货。另外,得把今年的租金退还给我,再给3万的补偿金。新商场建好后,得免除我3年的租金。”商场负责人当时眼瞅着就变了脸色,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说话没有了刚才的客气,“你这是敲诈勒索。年后全商场的商户都知道要拆迁,都在打折卖货,只有你这家拼了命进货,明显是来碰瓷的。按照售价买你的家具,算盘倒是打得响,打算在这儿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呗。”

    江南一看情形不对,连忙站起身,隔开商场负责人和王姐的对视。张姨也赶紧赔笑,“和气生财,你们先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说,行不。”

    江南趁机一把架着王姐的胳膊就往走廊里拽,压低声音跟她说:“王姐,你得看长远些,新商场在市中心,生意肯定好,现在商场又答应优先给您铺位,就很不错,至于免租金肯定可以谈。”但王姐却一口咬死,语气略带威胁,“不见钱,坚决不搬。商场没有通知我们,我要点赔偿怎么了。说我敲诈,有病。”王姐一屁股坐上了谈判的会议桌。

    商场负责人一看形势不对,立马报了警。王姐一看到警察来了,转身倒在地上打滚,她一边滚一边哭喊:“官商勾结坑害老百姓。”很快,母子二人就被警察带离了商场。

    事后,商场负责人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决定给王姐提供仓库免费存放家具半年,外加1万元的补偿。虽然距离王姐当初提出的要求还差很多,但王姐似乎十分满意。找她签调解协议时,王姐抬头挺胸,像是斗胜的雄鸡,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拉着张姨,笑嘻嘻地说:“人就是贱,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如果不是当初闹一闹,商场一根毛都不会多给。你看,这一下子就多给了5000块钱。”江南默默地跟在一旁,没有搭话。张姨心直口快地说:“之前人家答应给你5000,还优先给你提供新商场柜面,结果你一闹,新商场柜面那茬人家都不提了。那些家具咋办,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王姐却直摆摆手,不以为意说道:“等新商场招商时,我再去租就行,又不是不给租金。到时还不是谁去的早租给谁?优先租赁,那就是一句空话,哪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听王姐这么说,张姨却白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没读书,见识短,低头只能看到裤腰带,连脚丫子都看不到,你且等着以后吃亏。”

    时隔两年,新商场建好,王姐收到消息后赶紧去问铺面招商的事情,但商场负责人告诉她,铺面已经全部租了出去,新入驻的商户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没有空位租给她。

    王姐又指着对方鼻子就骂:“你们这群混蛋,当初拆迁时答应新商场铺面优先租给我,怎么说话当放屁呀。”商场负责人当即拿出当时和王姐签订的调解协议,上面没有任何有关“优先租赁”的字迹。负责人耐着性子解释道:“按时搬离并签了协议的商户,确实我们都给了权利享受优先租赁,但当时您拒绝签协议,而且已经收了我们1万块钱补偿,商场也为您的家具提供了免费仓库,您是没有资格再享受优先租赁的权利。而且根据协议,仓库是免费使用半年,您现在已经使用了近两年,所以商场限定15天内您立刻把仓库里的家具搬走,否则将代为处置您的家具,并追缴一年半的仓库管理费。当然,您要走法律程序我们也是接受的。”明显,这次为了防止王姐再闹幺蛾子,商场做好了打官司的准备。王姐和儿子在新商场门口“维权”的家伙什还没摆开,再一次被警察带离了。

    回到铺面,王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问江南有没别的办法。江南两手一摊,“我能有什么办法?赶紧处理仓库里的家具,不然真被商场告上法庭划不来。”江南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姐脾气一下又上来了,拍着大腿叹气:“之前都没通知我,现在让我15天内搬走,不是逼我吗?”江南还没接茬,老姜就在旁边说风凉话:“你不搬也行,到时候人家代为处置,当废品给你卖了,那钱都不一定够补缴后半年仓库管理费的”。王姐双目圆瞪,跺着脚说,“谁敢把我的家具当废品卖,我就天天上他家找他,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抖狠归抖狠,到了时间该搬还得搬。搬仓库那天,商场负责人找了两台车和几名搬运工,把王姐暂存在仓库里的家具全搬到车上,运去王姐的住处。王姐坐在仓库门前的水泥地上,一边捶地一边哭喊,她的儿子则被木讷地站在旁边。家具搬迁只用了一个上午便完成了,之后的两天,王姐面馆都没有营业,第三天见到王姐时,她正张罗着在家门口搭雨棚。江南问她要干啥,她说一时找不到价钱合适的仓库,只能先把家具放在雨棚下面,一边保管一边打折处理。马路本就不宽,王姐的雨棚又占了一大半。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和江南说话的工夫,王姐也不断用凶狠的眼神四处巡视。

    王姐的雨棚没能搭太久,便被周边住户匿名举报,随即被城管拆除。为此,王姐绕着小区叫骂了很久,几个以前跟她有梁子的住户楼下更是被“重点照顾”。好在没人搭理她,王姐骂累了,自己回了家。她最终还是花钱租了个仓库,又用几个月的时间把剩余家具低价处理掉了。

    王姐来找江南念叨好几回,每回都咬牙切齿,说自己被商场坑苦了,听说新商场开张后,生意很好,商场“回馈老伙伴”给当年签协议的商户很低的租金。当年与王姐儿子在同一楼层卖家具的商户都发了财,甚至有人还打算开分店。她迟早要让商场的老板“血债血偿”。江南也不知道怎么回这话,只是当闲话听着。    

    经过这件事,王姐和江南走得更近了,偶尔多买点水果也会主动分江南一些,江南也会挑年节回赠一些水果、皮蛋或其他东西。

    有人忍不住和江南聊起,“小江,你还不知道她有个绰号叫‘王不亏’吗,你都没必要上杆子帮她,她吃亏是不可能的,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江南却不以为意说道,“王姐人挺好的,她还请我吃过煎蛋、白沙啤酒和水果。”邻居笑笑,拍拍他的肩说:“那你小心点吧,她的蛋、啤酒、水果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入夏,王姐笑意浓浓地跟江南商量,“小江,能不能超市关门后,别关门口的灯,这样我晚上做生意方便些。”江南很自然就答应了。

    没过两天,她又来找江南,依旧笑意盈盈,“小江,你超市旁边储藏室能不能借我用用,夏天夜里街上人杂,我担心收摊后桌椅板凳堆在外面不安全,想借你的储藏室放放。”江南想储藏室里也没什么重要物品,便答应了她,并把储藏室的钥匙一并给了她,省去每天借来借去的麻烦。作为感谢,王姐还给江南抱来了两个西瓜。

    往后一切如常。入秋后,老姜突然找江南要储藏室的钥匙,追着正在理货的江南说道:“我看一下电表。”江南纳闷老姜怎么突然想看电表,嘴上答应好,可是找了半天才想起来,钥匙之前给了王姐也没要回来。

    于是,他支开老姜,急忙去王姐摊上要,但王姐在收钱的桌子里好一阵摸索,笑眯眯地说:“哎呀,小江,我这记性真不行了,忘带了。”就这样接连拖延了好几天。没想到老姜性子急,直接砸了储藏室锁头。和老姜一起进储藏室的还有个电工,电工检查了一番说,电表被人动了手脚,多出一根线,然后顺线拎出了一个插排。超市的电表一直安在储藏室,老姜每月负责交水电费,之前他跟江南提过一次,说这几个月水电费比之前高了几倍,江南当时没在意,以为是夏天开空调用电量大了而已。前几天老姜去交水电费,发现又比上个月高出了一倍。

    老姜叼着烟,眯缝着眼,不悦地说:“你好好想想,钥匙你放哪儿了,或者借给了什么人。”

    江南皱了皱眉,小声嘟囔道:“我就借给王姐了,前段时间她可能事多,忘了。”话音刚落,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又补充道:“老姜,你可别冤枉王姐,人不至于。”老姜顿时火冒三丈,笃定地说:“你信不信,电就是她偷的。我早说过,她人不行,你不听。”老姜说着把袖子往上一撸,要去找王姐算账。江南拦住老姜,“你别冲动,这事我自己会查。”

    当天下午,江南换身衣服特意买了顶鸭舌帽去了超市对面的彩票店蹲点。傍晚7点左右,王姐来到储藏室门口,看到坏掉的门锁愣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伸长脖子,眯着眼,探着头往储藏室观察了好一会儿,又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迈入储藏室,但还是进屋拉出了插排。

    江南看着王姐的一举一动,心里有股火慢慢在升腾,虽然来之前他自己也有些猜测,但是他并不希望自己和老姜的猜测是对的。他压了压帽檐,沉着铁青的脸来到王姐的宵夜摊前,王姐已经接好了电烤炉和一干电器,隔壁另一位摊主也拎着插排来找王姐接电。冷不丁,王姐还没抬眼就察觉有人站在她的跟前,立马说道,“想吃什么,稍等下,摊马上支好,你找个座位坐着就行。”没有人回答。王姐这时才抬眼看了看,看清鸭舌帽下的脸,她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江南质问她:“说好了借用储藏室放桌椅,怎么还要迁出电源线和排插?”江南不愿意用“偷”字定义王姐的行为。

    王姐愣神了一小会儿,很快堆起了笑脸,解释道:“小江,别误会,实在是应急用用。”江南冷冷地说,“这么大的功率,线路着火烧了储藏室,你负得了责吗?”说着一把扯掉了插排上的电源线。

    那晚江南收走了王姐的插排,又找电工把电表恢复原状。老姜让江南“法办”王姐,说这几个月电费好几千已经超过立案标准了。但江南却说,算了,自己掏了私房钱,补了几千块电费进去。

    老姜气得跳脚,拉着江南就往后院去,门重重的甩上,严肃地问:“江南,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喜欢上她?之前人家商场搬迁你跟着忙前忙后,现在人家偷你家电,你也不追究。”江南看着老姜气得通红的脸和充满疑惑的眼神,回答道:“你瞎扯什么,我怎么就喜欢她了。”老姜听到江南的亲口否认,舒了一口长气,又质疑道:“那你图什么呀。”江南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看着光洁的地面,喃喃开口,“报恩。”

    老姜没听清,再次追问,“你说什么。”

    江南笑了笑,“没什么,不喜欢她,放心吧。”

    本以为这事王姐会见好就收,但不成想,很快就有摊主告诉江南,王姐一直在外说江南“吃骨头不吐渣”,她用电之前给江南交过钱,所以电可以“放心用”,因此她不但自己用,还“转让”给其他摊主用。

    江南不想多攀扯,老姜却不依不饶,转身就去找了王姐,“你说明白点,什么时候给过江南钱,是那西瓜还是之前的煎蛋、白沙啤酒?”王姐不回答,扭头假装擦桌子。老姜一脸不忿,从兜里掏出500块钱给她,大声说:“够不,算是还你之前送江南的东西。”转身,他又去超市买了两个西瓜,往王姐摊上一摆,“江南这事儿跟你两清了,再在外面胡说八道小心遭报应。”

    从那之后,王姐就尽量避着江南,平时见面也变得爱答不理的。反道是江南总想寻着机会和王姐搭话。

    后来,小区改造,福鑫面馆被划入拆迁范围,王姐拿了些补偿去城南重新开了一家面馆。她面馆被拆后,渣土垃圾没有及时运走,有些淘气的孩子总能从里面淘出些“宝贝”,比如以前的明信片之类,当成扑克或者折成纸飞机。有次,江南捡到,默默地拿回院里,锁进自己的抽屉。

    那时,外面阳光正好,江南舒适地躺在他的藤椅上,享受温暖的阳光,光照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边,恍惚间,他仿佛也回到了过去。他蹲在路边角落,起初用树杈在地上随意比划,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知玩了多久,直到他抬眼,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直射他的眼睛,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可能真的把爸爸妈妈搞丢了。他的心像缠绕的麻线,很乱,却不敢大声哭,于是控制不住地低声抽泣。他心想去派出所报警却在哪里,又担心爸爸妈妈是不是已经沿途在找。此时,路过的人有人陆续停下脚步询问他怎么了,可是江南却始终沉默不语。恐惧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蔓延。

    直到一个女人站在他的面前,俯下身,温柔地对询问,“孩子,怎么了?”尽管江南一直没有说话,可是女人和她牵着的孩子依旧坚定地选择默默在他身边坐下。女人微胖,他记得她蹲坐的时候略显费力,自己警惕地看着旁边的女人和孩子,依旧没有搭话。“是不是丢了爸爸妈妈?”江南永远记得女人关切的语气和温柔的语调,她的鼻子高挺,微微上翘。当时的他怯生生地看着陌生女人,女人笑得很明媚,“今天六一,阿姨和小哥哥可以陪着你,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好送你回家。”此时,女人紧牵着的哥哥大方地把手里的面包递到江南手里,冲他露出一个和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江南擦掉了眼泪,小声回答:“阿姨,我想去派出所。”

    “你听说没,你王姐把房子卖了,带着儿子回湖北老家了。”张姨叹着气,从街边走向江南超市走了过来,江南被迫从回忆里抽回,静静地听张姨的唏嘘。“你王姐,说她命苦,也是真苦,但说她活该吧,也真活该。摆在她面前的条条都是好路,但硬生生地都被她不吃亏的暴脾气带着走歪了。你说是不是。”

    江南还没晃过神,老姜就张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了。江南借故起身回到后院,他抽屉里捡到的明信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您。”落款赫然写着“江江”,江南认得那是属于自己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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